姚杳原本落在最后头, 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突然听到韩长暮点了她的名儿,她着实愣了一下,压根儿没听清楚韩长暮让她做什么,只要顶着众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过去,干干道:“大,大人说什么?”
韩长暮顿时脸色不虞,指着远处空荡荡的甬道,口气越发不善:“叫你来触发一下机关。”
姚杳“哦”了一声,手臂轻轻一扬,霎时响起了极轻微的嗡鸣声,一道淡淡的白光从袖子中激射而出。
细软游丝此刻绷的笔直,如同狂风席卷,在空荡荡的甬道狂卷。
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
众人面面相觑。
校尉哭丧着脸道:“大人,这里的确有机关来着,刚刚还伤了一名内卫。”
韩长暮点头,他没必要拿这种事情说谎。
姚杳想了一下,手腕一抖,那道笔直的长丝呼啸着,狠狠撞上左右两边的石壁。
只听得石壁深处响起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无数箭矢从石壁中激射而出,如漫天飞雨,叮呤咣啷一通狂刺。
姚杳见状,扯了一下长丝,卷着一支尚未来得及落地的箭矢倒飞回来,她两指夹着箭矢的尾端,递给韩长暮:“大人,箭头上有倒刺,还淬了毒。”
韩长暮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轻轻一敲箭矢,发出一串冷然的轻吟声。
那箭头打磨的十分尖利,做工也足够精良,几乎可以比得上军器监中所制的兵器了,他将箭矢翻过来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标记之类的东西,只是箭头上闪着蓝汪汪的寒光。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条素白帕子,将箭头结结实实的裹了起来,反手交给何振福:“一会带出去交给孙英,让他仔细验验这上头是什么毒。”
冷临江好奇极了,凑到何振福身边,一眼又一眼的瞟着那箭矢,想看又不敢看。
有毒啊,会死人的那种。
何振福也怕伤到了冷临江,赶忙将箭矢收了起来。
甬道中已经安静下来了,短短的一截甬道,掉落了近百支箭矢,箭头上蓝汪汪的光连成一片,明明灭灭的,灯火不远不近的落在上头,直如一片蔚蓝的波涛翻涌。
韩长暮可不信这里就布下了这么点手段,他朝姚杳抬了下下巴:“再触发一下看看。”
姚杳点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定了定神,手上长丝上下飞卷,当啷两声,碰到了上头的石壁,最后重重砸在地面上,地上的无数箭矢顿时被击飞出去。
甬道中霎时变得一片死寂,不过静了一瞬,地面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整条甬道竟有了地动山摇之势,晃得人险些站不住了。
冷临江吓蒙了,几乎连喘气都忘了,半晌才嗷的嚎了一嗓子,一把抱住了离他最近的何振福,呼哧呼哧哆嗦起来:“这,这,这不是,要塌了吧。”
何振福已经嫌弃的没话说了,又没那个胆子把挂在他身上的冷临江给拨下去,只好靠着石壁,稳住自己的身子,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反倒是姚杳笑了笑,替何振福解了围:“我说少尹大人啊,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蹦跶,这说不定就真的塌了。”
冷临江打了个激灵,立马从何振福的身上滚了下来。
只是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脚底下巨大的震动便消失了,冷临江大喜过望,松了口气,谁料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前头安静了一瞬的甬道就异象再生。
地上不知何时腾起了一道火龙,半人高的熊熊的火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滚滚热浪密布那整条甬道,逼得人无法寸进半分。
而甬道顶上则落下来数之不尽的乱石,小的有拳头大小,而大的却是头颅大小,哗啦啦的一股脑砸下来,莫说是个活人了,便是一头大象,也得砸成烂泥。
乱石如雨,砸的地面微微晃动,一时间泥土飞扬,火星四溅,轰隆之声大作。
良久,乱石落下之势才终于停歇了,而火焰也随之熄灭了。
地面和乱石过了火,被烧的通红一片,灼热的没处下脚,整条甬道中也格外的闷热。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这样的机关说不上多么精妙绝伦,甚至算得上粗野血腥,但,粗野血腥是多么的好用啊,有多少活人打这过,也是死路一条。
何振福试探的问了一句:“少使大人,您看这?”
韩长暮的目光冷厉,没有说话,突然一抬手,一簇寒津津的星芒从手中窜了出去,正好落在地上那一堆乱石上。
“砰”的一声,乱石被掀翻,咕噜噜的滚到一旁。
随即乱石堆里又腾起一阵火,烧的劈啪作响,半晌才消散。
冷临江啧了啧舌:“这,这是要大烤活人呐。”
韩长暮沉凝片刻,又抬手甩出一簇寒芒,没有触碰到甬道中的任何一处,只径直扎在了甬道尽头的铁门上,发出一阵轻颤嗡鸣。
出人意料的,或许也在他意料的之中,这一簇寒芒并没有触发甬道中的任何机关,也没有生出什么异象,一切都十分安静。
韩长暮寒了声音:“看来想要顺利通过甬道,便不能触动任何一处石壁。”
姚杳点头认同:“嗯,是得飞过去。”
冷临江瞪大了双眼:“啥,飞过去!!”他摇摇头:“这我可不成。”
他没长翅膀,轻身功夫也不好,长得又胖,飞是不可能飞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冷临江话音一落,身边的众多内卫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这么长的甬道,不能中途借力,要一口气飞跃到尽头去,这个难度有点大,若没有十分过人的轻身功夫,是万难做到的。
韩长暮没有回头,定定望了良久,微微侧身问姚杳:“我先过去,你跟着过去,你我将消息室毁掉。”
姚杳挑了下眉,面露迟疑:“大人,卑职没长翅膀,飞不过去。”
韩长暮嗤的一笑,半真半假的威胁了一句:“那我把你扔过去。”
姚杳撇了下嘴,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行,我自己过去。”
韩长暮抿嘴淡薄的笑了笑,淡声道:“何振福,你带领内卫在这里等候,本官和姚参军先行过去,毁掉机关消息室后,你们再过来。”
何振福诶了一声,知道自己也阻拦不了,便应声称是。
只见韩长暮将袖口紧紧扎了起来,又将衣摆卷起塞进了腰带中,回头看了一眼姚杳,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迅疾的朝着甬道跃去。
他果然没有触碰到甬道的任何一处,整个人敛做一道极淡极轻的光芒,连飞身而过的时候带起的风声都压得极低。
这一身惊才绝艳的轻身功夫,着实惊艳了身后众人。
都说韩王世子天纵之才,只是素来都低调,又是头一回进京入朝为官,天纵的才没人看出来多少,可勾人的貌却是在长安城里打响了名头,内卫司里多有人是面服心不服的。
但自打韩长暮洗刷了杨幼梓身上的冤屈,返京后又有连番作为,虽然都不算惊世骇俗,但好歹有所建树,这才慢慢扭转了内卫司众人对他“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白脸印象。
“少使大人这一身功夫,着实令卑职等艳羡钦佩。”校尉收敛了脸上最后一丝轻慢,肃然叹道。
何振福跟着韩长暮的时日多,瞥了一眼那校尉,由衷道:“大人何止是这一身功夫,杨总旗的案子,多亏了大人深入陇右西域,才能洗刷冤屈,这数月来,京城里重案频发,都压在了内卫司的头上,可咱们谁都没有因为办案不利遭罚遭贬斥,不都是大人在前头硬顶着吗?”
这一席话说的校尉无端低头,发自内心的叹道:“是,是卑职想左了。”
何振福抬手拍了拍校尉的肩头:“一时想左了无妨,只要日后好好办差就是了。”
说话的功夫,韩长暮毫无波澜的穿过整条甬道,没有触发机关,轻悠悠的落在两扇紧闭的铁门前,转身朝姚杳淡然道:“姚参军,到你了。”
趁着韩长暮通过甬道的功夫,姚杳已经将划得七零八落的衣裳贴身扎好了,虽然落魄却不掩飒爽。
她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扎好,紧紧束在头顶。
没等人看清楚她的身形是如何一动的,整个人便已经跃到了布满机关的甬道中。
众人眼都没敢多眨两下,就见那姑娘身若轻雪,轻悠悠的飘进了甬道,雪片轻盈,一阵风便能掀翻,但那身轻若雪的姑娘,却似乎有不容小觑的万钧之力。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人便已经毫无惊险的通过了甬道,落在韩长暮的身旁。
韩长暮低眉,悄然一语:“柳大将军果然毫不藏私。”
姚杳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权当自己没听懂。
韩长暮也不多说什么,退开了一步,去看那两扇铁门上挂着的大锁。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手臂粗的锁链哗啦直响。
他目光冷厉一闪:“这锁链和锁竟然都是玄铁所制,刀斧难断,水火不浸,这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