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对突然会开玩笑了的韩长暮格外不习惯,只觉得每一句玩笑都少一分搞笑,多一分威胁,她不露声色的加快步子,往前走了几步,跟韩长暮拉开一段距离。
走到前面,她才留意到谢孟夏竟然寸步不离的跟着大丫,被打肿的脸上堆满了赤诚温和的笑,正喋喋不休的对大丫说着什么,越说越开心,丝毫不觉自己现下正置身于险地之中,说到兴起,手舞足蹈起来。
大丫自幼便长在乡野之中,大了之后便在茶棚中迎来送往,打发过不少登徒浪子,也练就了大方爽利的性子,可面对谢孟夏这样一本正经的没脸没皮的男子,她甩不掉走不脱,只觉得羞恼异常,却又束手无策。
姚杳捂了捂脸,简直没眼看,浅浅的透了口气,张嘴正要替大丫解围。
“别叫那丫头了,跟殿下熟悉了,以后能少些麻烦。”韩长暮看出了姚杳的用意,大步走上前来,低低发笑。
“......”姚杳无语,语焉不详的嘀咕了一句什么。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翻过了山梁,钻进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密林中。
凝重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极力将脚步压得轻微,但成千上百个沙沙沙的脚步声汇聚起来,还是呈现出潮涌起伏般波澜壮阔的动静。
密林无风自动,惊起一群沉睡已久的宿鸟,扑簌簌的冲天狂飞,撞上树冠,震落无数树叶,把众人也吓得一阵喧哗。
“都他娘的吵什么吵,没见过鸟啊!这么大声,是想”赵应荣站在最后头,粗声大嗓的厉声喝道,嚷嚷声传的满林子都是,这下子彻底把盘旋在密林上空的鸟雀吓得飞远了,再也不敢落下来了。
水匪们仓促逃出青云寨,虽然并其中详情,但在寨子里挖出来的硝石筒却是货真价实的,这玩意儿可比刀剑杀伤力要大得多,再如何没心眼儿的人看到堆积如山的硝石筒,也知道青云寨是惹了惹不得的人,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了。
那还不赶紧跑,等着被炸成末末吗?
听到赵应荣喊了这么一嗓子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别说脚步声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若有人都把呼吸压得若有似无,飞快的往前走,只要不被憋死,就能不喘气就不喘气。
姚杳望着黑漆漆的山林,静了片刻,突然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大人,你方才说上山的时候遇上了李胜,这山寨里的人都都走空了,但他也没有出现,他应当也是知道羽林军的打算的,莫非,他不怕硝石筒?”
韩长暮眉心一跳,微微蹙眉,笑的高深莫测:“或许他藏在什么地方,正看着我们呢。”
这话说的姚杳心里一寒,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来回摸了摸了,未知的暗处里藏着个未知的危险,暗箭难防,这太可怕了,她赶忙打断了韩长暮的话:“行了,大人别说了,怪瘆得慌的。”
韩长暮挑眉,面无表情的奚落一语:“你这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居然会怕李胜?”
“......”姚杳磨了磨牙,开玩笑,她对李胜做什么亏心事儿,不就是对他下过毒手,又没始乱终弃过。
韩长暮嗤的低笑一声,抬起头极目望去,目及之处皆是水匪,看起来是在是壮观。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打起架来,再高的功夫也一人难敌众手,但在逃命的时候,人多就只有人多的坏处了。
人太多了,乌泱泱成百上千的水匪们在山里走了两刻,却依旧没有走出青云寨所在的这片山头,那盗挖铁矿石的矿山更是连影儿都没有看到,行进的速度实在差强人意。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只怕还没走出多远,就被炸的粉身碎骨了。
姚杳也看出了问题,铁锅里暗,忧心忡忡的望着在山间龟速蜿蜒的人群:“大人,这么多人走的也太慢了,照这个速度,硝石筒一响,咱们都得被活埋喽。”
韩长暮点头:“是太慢了些,子时之前要走到那处废弃的矿山,才算安全了。”
姚杳的心沉了一沉:“照这个速度,能走出这片林子就算万幸了,硝石筒一响,谁都跑不了。”
韩长暮的脸色铁青难看,方才在青云寨中,形势危急,面对人多势众的水匪,仅凭他和姚杳这几个人,实在无法保证将谢孟夏安全无虞的带出去,才会无可奈何的选择将羽林军围攻一事和盘托出,给青云寨的水匪一个错觉,他和他们其实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
但现在,既然已经顺利离开了青云寨,就实在没有必要和这些人绑在一起,同生共死了。
他朝姚杳附耳低语道:“去把王显叫过来。”
姚杳应了一声,低下身子,躲开众人的视线,身形如风的在林中穿行。
韩长暮看了一眼姚杳远去的背影,低垂眼帘,在心底暗自盘算后头的事情。
他正在思量之时,赵浮生也显然看出了问题,跟赵应荣附耳低语几句,急匆匆的跑到后头,此时的他对韩长暮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十分恭敬客气的行了个礼:“大人,这赶路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不知大人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韩长暮上下巡弋了赵浮生一番,指着漫山遍野的土匪,反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你们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赵浮生更了一下,强按下想要暴跳起来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笑了笑:“大人,小人明白大人的意思,当时大人将危机和盘托出,并非是对青云寨上下有怜悯之心,而是事急从权,大人既要离开青云寨,又不愿意受到无谓的伤亡,而现在大人已经顺利走出了山寨,就无需和青云寨众人绑在一起了,但是大人也需明白,青云寨这么多人,若弹压不住一起乱了起来,势必会引来羽林军,到那时,大人想要顺顺利利的全身而去,只怕也不容易吧。”
韩长暮早有了成算,虽然被赵浮生看出了用意,但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脸上还是佯装出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目光冷厉的在赵浮生的脸上打了个转,几欲将揣着皮笑肉不笑的那张脸剜个血洞出来,半晌才瞪着眼,错着牙道:“你威胁我!”
“不敢,小人岂敢。”赵浮生话说的卑微,但整个人的气势实在跟卑微沾不上边,深邃的眼仁儿微微一动,便是机敏灵活的谋划。
看到赵浮生这副模样,韩长暮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把气急败坏展现的淋漓尽致:“此事,你说了不算,去把赵应荣和李长明叫过来,本官要与他们商量。”
赵浮生鼻孔朝天,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虽然恼怒韩长暮对他的轻视,但他也深知此时并非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再者说了,即便韩长暮轻视他,不与他商量,可赵应荣和李长明照样会把商谈的内容对他和盘托出,再问一问他的意见。
念及此,他心中的怒色渐消,转身追赶前头的赵应荣和李长明二人了。
姚杳和王显冷眼看完了全场,低低一笑,疾步上前,行了个礼。
韩长暮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极低,满脸凝重肃然,淡淡的吩咐起来:“王显可还记得此前咱们走过的那条矿道?”
王显点头。
韩长暮道:“我们不能再和这些水匪们一同赶路了,他们的速度太慢了些,而据李胜所说,青云寨中的人都不知道这条矿道的存在,但是我们若一同离开太过明显,这样,赵应荣和李长明二人过来后,你和冷少尹,包骋便即刻护送汉王殿下从咱们脱身的那条矿道离开,对,带上清浅一起走,记住,不要走李胜二人走过的那条,出了矿道后,你放一支响箭,不做停留即刻下山,直接返回京城。”
王显毫不犹豫的应了声是。
韩长暮移眸望着姚杳,有些歉疚道:“阿杳,你轻功好,留下来和我一起分散水匪的注意,掩护汉王殿下他们离开,等王显放出响箭后,咱们二人再寻机脱身,你看如何?”
姚杳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他们离硝石筒爆炸的中心位置越来越远了,在子时的时候,凭着她和韩长暮的轻功,还是有机会躲开炸山的冲击力,保一个自身无虞的。
她清脆道:“卑职领命。”
韩长暮一脸严肃:“好,既然如此,你们就各自准备去吧。”
姚杳和王显齐声应是,姚杳赶忙转头叫住王显,低声道:“我有个人,劳你帮忙带出去。”
王显抬眼望了眼前头,谢孟夏对大丫热络至极,喋喋不休的,简直令人发指,而那人脸色难看的很,显然已经在翻脸的边缘徘徊了。
他转瞬莞尔:“我看殿下跟她聊得十分投机,带上她,殿下一定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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