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作为奉献高皇帝的见面礼,其余人犯则押赴南京刑部,直接走快速通道处决了事。但恰恰是这个即审即判即刻杀人的快速通道,却惹出了不小的麻烦:按照高皇帝之《大诰》,倭寇被捕后一律是凌迟或者剥皮,丝毫不容假借;而如今一口气塞入几十个要凌迟处死的重犯,那就是金陵搜刮了整个江南的刽子手,也实在是顶不住了!
凌迟处死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要常常训练才不手生;如今朝廷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剐得了一个逆犯,大师傅的手艺当然是潮得很。行刑当天观者如堵,等刽子手真上手动了刀子,乌泱泱围观的近万人立刻就是一滞,连四处纷纷的议论都低了不少;待到第二刀第三刀接连割下去,那周围干脆是鸦雀无声,气氛近乎于凝滞了——因为活干得太糙,所以现场不像是凌迟,更像是活体肢解;而在哀嚎呻·吟中切割□□鲜血淋漓的恐怖,则确实触发了人类基因本能的畏惧,刺激更不同寻常。
相比起这种刺激来,连黑船火烧江户的壮举都算不上什么了。至少那时穆祺是躺在船中头晕目眩,除了炮声与爆炸声外什么也听不到;如今端坐台上亲自观赏宰割现场,生猛当然无可言喻……而最为关键的是,无论遭受了多么生猛的刺激,他都必须得绷住,不能丢份露怯,显现出一丁点的不体面来——除了他以外,观刑的还有金陵刑部的官员、守备太监,以及从江户被一路带来,代表幕府签订《金陵条约》的家老执政水户氏;在这些人面前丢脸,那才真是错尽错绝,无可挽回。
不仅如此,他还要面带微笑,以某种从容不迫的姿态询问水户氏的意见,而水户氏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盯着刑场——这些囚犯大半都是经由他的手被强行掳掠上黑船的,所以行刑之时破口大骂,发了疯一样的攻击幕府与将军;旁观的百姓听不懂倭语,但水户氏自己却是一清二楚,知道从此以后,幕府在东瀛算是树敌无数,不死不休了……
这或许也是汉人的诡计吧。即使黑船协定中已经承认了幕府统御东瀛的权力,也必须以各种手段为将军安插不共戴天的仇敌。幕府在东瀛的仇敌越多、越不得人心,就越是依赖于大安朝廷的册封与支持;所以,所以将军必须乖乖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令上国稍有不快……
这真是残酷的现实。但更残酷的是,即使知道了对方的谋算,他们也无可奈何。
水户氏轻轻吐气,目光游移;不再看鲜血满地的刑场,而是仔细端详刑场四面高高耸起的火箭。依照大安惯例,凌迟剥皮之后都要在现场燃放鞭炮,驱逐惨死的怨鬼;但这一回世子做主拍板,特意将鞭炮换为了减配的火箭,用意则不言而喻:倭寇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如火箭何,何况乎死后?就算真要化为厉鬼,那也正好让火箭再轰杀一回。
但在水户氏眼里,这样的仪式却无疑蕴含着更大的恐怖——随船一路返回金陵的途中,他也不是没有生过妄想;盼望着黑船的火力已经是大安朝廷倾举国之力的家底,一战之后国内虚耗,暂时不可能再做大规模的袭击;如此一来,至少东瀛还可以苟延残喘,甚至借机在条约上争夺一二。
但现在,现在,他扫一眼刑场四面林立密布的火箭,只觉心一寸一寸的灰了下去。
……怎么会如此,怎么如此?越强大的力量越为稀少,这才是世界运转的法则。如果“火箭”这样匪夷所思的武器可以像香肠一样的被批量制造,如果当日轰炸江户的火力可以无穷无尽,那其余诸国的所谓反抗挣扎,又到底有个什么意义?
如果水户氏所知不错,那刑场安放的这些“火箭”,还不过只是绍兴知府海刚峰督办工厂后试制出来的样品而已;如果工厂规模进一步扩大,如果海刚峰青云直上,能够在更多的省份推行这种经验,那么结果……
水户氏扫过坐在下首的海刚峰,心脏抽搐了片刻。
等到一轮火箭放完,硝烟驱散了遍地的血腥气。呆坐许久的水户氏嘴角抽搐,终于咬牙开口,出声呼唤世子:
“倭寇犯边,得罪于上国,敝国万死难辞其咎。”他用蹩脚的汉语说:“虽然如此,倭寇能肆虐至此,也是因为有人做了内应!我愿意将一切消息呈报世子,以做赎罪,不知可否?”
此语一出,效果真是立竿见影。穆国公世子是两眼圆睁,显然颇为惊愕;而坐在两侧的各个官员嘛……仅仅一瞬间,脸色就已经比水户氏还要更加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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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强盛至此,眼见着是没有办法翻盘了;但就算没有办法翻盘,还不能拖几个下水么?
第123章签订
大概是所受的刺激过于严重,在第一天亲眼目睹了凌迟酷刑之后,金陵官员告假的告假,远避的远避,半日功夫里溜了个干干净净,只留穆国公世子“坐镇大局”。虽然如此,刑场依旧每日开张,而且场外人头攒动、观者如堵——江南一带遭受倭寇的毒害尤为严重,怨毒于心莫可解释,只有亲眼目睹这最惨烈的酷刑,才能消弭怨气于万一;所以四方百姓纷至沓来,即使风餐露宿辛苦奔波,也一定要看看贼寇的下场。
事实上,虽然刑场三五天内剐了(或者不如说剁了)五六十个倭寇,围观的苦主痛哭悲泣之余,亦仍旧不能满足,甚至大起胆子向刽子手索要倭寇尸体挫骨扬灰之后的灰烬,拿回加后让道士张设法坛,镇压在高祖皇帝及太宗皇帝肖像之下,延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在阴曹地府再将倭寇的死鬼扒一回皮。
这样的事情其实不太合礼数,毕竟案子归刑部负责,剐了之后也没有随意散发的道理。但如今金陵的高官潜身缩首恨不能变成透明人,当然不愿意管这样的闲事,于是陈情的文书甩来甩去,居然甩到了穆国公世子头上;而世子毫不拖延,居然当天就批准了这颇为逾越的请求,而且理由相当之正当——他说他敬谒了孝陵,在高皇帝陵墓前掷了三次卦,三次都是上上大吉;说明高皇帝龙心大悦,在天之灵也赞许这样的办法。高皇帝喜闻乐见,你不答应,你算老几?
当然,也没人能把高皇帝的魂魄从九天上摇下来问问情况,所以金陵的高层虽然对此越俎代庖的举止颇有腹诽,亦不能多说什么。等到两天以后,那就连最后一点腹诽也被遗忘了——东瀛幕府家老水户氏在闭门数日之后,终于将自己熟知的所有汉奸名单及其依据全部默写出来,直接给江南官场来了个大的。
一如所有的预期,水户氏日暮途穷而倒行逆施,在察觉到自己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之后,干脆歇斯底里肆意发泄,将该写的不该写的要命的不要命的统统抖了个底掉,大有破罐子破摔的疯癫感——一面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