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财源,能比得上中央上百万两银子的拨款?
若有阻力,白银横扫;阻力加大,白银加多。甲寅变法所有的思路,不过如此。
所以,历史真是诡异得无法言说。从大安高祖朱重八以来,历代名臣夙兴夜寐,穷尽手腕与地方势力争夺权威;而最终这持续数百年的央地矛盾,竟尔在甲寅之后迎刃而解,再不值一提。而这样光辉宏伟的功业,并非是出自于政治的清明或者人性的蜕变,而纯粹只是因为钱——甲寅变法中的官场同样是因袭数百年贪污腐化的官场,但朝廷灌下来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是大水漫灌汹涌澎湃,多得超乎了想象超乎了经验,乃至于朝野官吏上下其手之后,居然都还能留下足够的钱给可靠的人办实事。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仅此而已。
当然,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政客都能看出这种模式下巨大的隐患:变法的成功纯粹依赖着超乎想象的巨大现金流;一旦现金流稍有阻遏,变法都会立刻遭遇挫折。所以,在变法派整出白银横扫战术之后,保守派虽然大受打压,但心中仍然存有极大的希望。他们在私下里称变法派为“桑弘羊”,皇帝为“汉武”,认为此竭泽而渔的招数绝不长久;只要财政断绝,就是翻盘的良机。
应该说,这个推测其实是相当有道理的。在变法派穷凶极恶的花钱效率下,东瀛不到九年就被刮了精光,“活像榨汁后的烂橙子”(出自英吉利银行的精妙比喻);五年破家九年亡国,速度之快超乎常理,绝非正常体制可以承受——但问题是,世界上难道只有一个橙子吗?
没错,这就是变法渐入佳境之后,内阁开始四处出击的根本原因。东瀛榨干了要换西班牙,西班牙榨干了要换荷兰,荷兰榨干了要换法兰西。必须以闫东楼开发出的全新技术不断榨汁不断吸取,要抽取到足够多足够丰美的汁液,才能供应内阁挥霍无度的变法政策。
这种吸取甚至并不是有意识的。穆祺曾经在多个场合为朝廷辩解,称自己及自己的同僚“一向爱好和平”、“无意战事”,每次都会引来乐不可支的哄堂大笑,甚至诞生了俗语“穆祺许诺的和平”;但从当时内阁的档案看,穆祺的辩词其实并不是完全虚妄。如果说中倭、中葡之战都明确的受到了国家意志的影响,那中西吕宋之战等就基本没有内阁指使,纯粹是因为商人争夺市场,各自购入武器火拼,将事情闹大了之后才捅到了内阁。面对这样的自行其是,内阁当然大为不满,一开始甚至是严词拒绝,试图保持距离;直到事态持续发展,才不得不接下了这个盘。
至于内阁为什么非得接盘嘛……这么说吧,吕宋之战涉及的那批货物里,有当时的皇帝及司礼监掌印合计八百三十万两的投资,要是内阁不下场翻盘,皇宫今年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所以你说有办法吗?其实就是没有办法。穆祺可能是热爱和平的,内阁可能也是热爱和平的。但变法走到了后期,已经是每年数以千万计的利润,皇帝太监及显要官员在沿海工厂里数百万两上千万两的投资。谁能对这样的力量说不呢?
近代化的齿轮一但运转,就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哪怕是它的缔造者。
题外话:在中西吕宋海战中,内阁顺利解救下了中方商人的货物,为皇帝赢得了巨额的利润。但战争也带来了意料不到的结果:相当多郁郁不得志的保守派在此战中终于彻底破防;大概是觉得此生再也看不到变法派翻车的时候,或者是因为投资了西班牙国债赔光了裤衩;这些人居然抱团逃往海外,借助荷兰人的庇护勉强落脚,然后写下了大量的谣言辱骂皇帝与内阁官员,至今仍有影响。
不过,其中有关皇帝“痴迷炼丹举止失措”、“老而不死刻薄寡恩”、穆祺“癫狂错乱口出妄言”,以及闫东楼“贪得无厌下作败坏”的记载,大概并不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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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倒吸一口冷气,猛的从肩舆上坐了起来!
第122章招供
征伐倭寇的舰队于七月盛暑之时返回,经山东驶往金陵,预备在此签署终战的条约。不过,在正式谈判之前,悄悄外出的穆国公世子还要处理一些小事——紧赶慢赶一个月之后,朝廷的使者居然也恰恰在这几日抵达金陵,送来了朝廷给世子定罪的公文。
当然,不需要世子对这大半年来朝廷局势的发展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他只要看一眼使者那张惨白到略无人色的脸,就已经知道京城政治交锋的结局了。能够拿到千里出使直面政敌魁首的重任,这位使者当然是倒穆派中的翘楚。但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在途中听到了东瀛大败亏输的消息之后,心中才骤然生出了莫大的绝望:
无论如何,这一局都是错尽错觉,输得是干干净净,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明明一切谋算的都那么妥当,明明已经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明明翻盘的可能那么渺小,只要东瀛能够勉强守住门户,他们都可以借机控制局势,扼住穆氏的咽喉;可这样优势在我的局面,怎么就一转而变为葬身之地了呢?
——都是那些废物倭人的错!哪怕他们输得不那么惨,哪怕他们勉力保住一条裤衩,自己都还能撒泼打滚,用杀良冒功的罪名拼命将水搅浑。可现在对方连太庙献俘的人质都给抓了回来,就算倒穆派口绽莲花,又能如何?
仅仅是军功其实还无所谓;但穆国公世子乃至戚元靖俞志辅等,要么是荒谬绝伦的勋贵子弟,要么是军队中默默无名的基层小官,都不是经由朝廷正规军事系统选拔出来的将领,也完全脱离于官僚体系之外;这样的人都能带队打胜仗,那就意味着皇帝已经掌握了一支独立于现有体系的可靠武装,国家最强大的暴力机器,再不由文官垄断了。
这是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其意义不亚于外戚出身的卫将军一击而破匈奴之龙城……不,或者还犹有过之——孝武皇帝虽然御下极严,但在巫蛊发癫之前,行事还是大致有规律可循的;可当今圣上……
一念及此,使者就不自觉的感到了晕眩。
而最可悲的是,即使胜负已分,倒穆派再无挣扎余地,使者也不能不忍住这满心滚水一样的熬煎,咬牙切齿的走完流程——虽然实际上大家懂的都懂,但倒穆派名义上给穆祺找的罪名可不是非法抗倭(他们还没大胆到这个份上),而是一堆莫名其妙的鸡毛蒜皮,指责穆祺“跋扈”、“无礼”、“腹非心谤”之类;既然罪名与抗倭无关,当然也不能因为海战的胜利而终止。即使只是尊重形式,使者也必须要当着穆国公世子的面将这长篇大论的定罪公文念完,一一诵读倒穆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