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仍然不够发达,在缺乏坐标及水文资料的远海,笨重的商船只能延几条特定的航线行驶;一旦控制住这几条航线,即使大海茫茫无边无垠,也再难自由往来了。
这是控制后勤围点打援的妙计,只要能持续控制往来的商路,围也能将倭寇围死。实际上,临时拼凑的舰队效用卓著,的确钉住了倭国至关重要的武器贸易命脉,引发了幕府统治下难以应付的动荡。但这场卧龙凤雏的战争却一如即往的发挥稳定——在拦截了大半个月的后勤之后,受命指挥海战的戚元靖不得不调整策略,撤回舰队,预备一次大规模的决战。
这种变故倒不是因为战略上的失利,而纯粹是因为战术上的无能。为了准备海防,穆国公世子在京城郊外及天津大量的招募工人制造火器,不惜代价的炮制出了天量的火箭与火药。但即使是这样开销巨大的火器,也顶不住海战的消耗——驾驶战舰的水手们根本没有海上作战的经验,他们只会疯狂倾泻火药,依靠器物的优势博取胜利;于是胡乱扫射之下,浪费的火箭大大超过了估计,以至于连存货都不够用了。
以旁观海战的儒望的话讲,中方作战的思路,简直是“由一个萎缩的大脑指挥着肌肉强壮的四肢,只能胡乱的挥舞拳头”;只不过拳头太大也太有力,即使王八拳也足以捶死老师傅。
不过,这种捶法太过于浪费力气了,根本无法持续。如果搞切断外援的围困战,先耗尽的说不定是火箭的储备。所以,在长久的争论之后,戚元靖及俞志辅等人调整了策略,将手中的战船与物资集结起来,预备远渡重洋,直捣巢穴,消灭根本。
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被现实逼迫出的笨招。集结战船聚合战力,旌旗蔽空轴橹千里,简直要让人想起当日曹孟德在赤壁前立下的flag。不但毫无运筹帷幄之美感,也全然损失了葡萄牙战船灵敏便捷的种种优势,纯粹只是以强势压人而已。但初出茅庐的水手笨拙愚鲁,一切战术都难以布置,也就只能用这铁索连环的招数了。
而恰恰是在作出这个决策之后,这段历史上最大的分歧出现了。依照大安的官方史书,在商议大半个月后,四月二十二日,六部会同内阁发文,以极为严厉的措辞强力指责穆国公世子先前种种不法的举止,并命令三法司会审,勘定罪名。而徘徊于山东-天津的穆国公世子收到公文之后,表现得相当的惶恐而温顺;他对着公文郑重行礼,表示自己深刻的领悟到了朝廷赏善罚恶维护纲纪的用意,决心深刻反省自己以往的过错,绝不敢稍有忤逆云云;随后,世子自囚于山东登莱海郊某处废弃的寺庙之中,闭门静思己过,静静等候朝廷的处置。
——这是自《儒望日记》发现以来,流传了数百年的官方版本。而数百年来,穆氏那近乎软弱畏葸、事不关己的形象,亦由此版本所塑造。
但在《儒望日记》中,却又记载了事实的另外一个版本。儒望花费了大量的篇幅记录海战,并郑重指出,表面温顺听话、处处服从朝廷指示的世子根本没有遵守纪律;实际上,在所谓“闭门思过”的第二天,世子就悄悄溜出了寺庙,化名“穆七”,登上了整装待发的兴献皇帝号,随船直往东瀛,奔赴犁庭扫穴的决战。
“这是最紧要的战斗,必须押上一切。”世子在船上告诉儒望:“如果这一战失败,就算我在寺庙中忏悔到海枯石烂,朝廷也不会放过我吧?相反,如果这一战胜利,我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说罢,他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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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二日,在经过长达一月的跋涉之后,船队顺风而下,直往江户城奔去。
第116章决战(中)
五月二十八日,由兴献皇帝号及兴献皇后号率领的舰队跨越万里,出现在江户城外。五月三十日,舰队驶入江户湾,强行开进了神奈川,以随船的火箭驱散了前来堵截的水兵,某些超出射程的火箭飞跃了浅浅的一湾海水,溅射到刚刚建成的江户城池之外,喷射出难以扑灭的大火;被召入江户城的平民大为惊恐,当日便起了小小的骚乱。
但火焰一起,最为恐惧乃至难堪的,却是正驻跸于城中的幕府。要知道,这十几日以来,幕府正召集了东瀛有数的强藩,在城中紧急议论商道断绝的大事,要拼凑出扫清海外的军队。但现在议论未半,他们忌惮万分的强敌竟然渡海而来,一巴掌扇在了幕府的脸上!
十几枚火箭凌空发射,幕府的脸面算是被剥了个干干净净。而最为滑稽的是,事态发展到了此时此刻,被召来商议要事的大名居然还没有一个知道这城外“黑船”的底细——他们先前派遣的战船一艘也没有回来,就仿佛是海面上多了个无可思议的黑洞,轻易吞吃下了大名们倾尽财力武装的珍贵船只;只要少数商船水手侥幸逃了回来,但吐露的消息却也甚为荒谬。如果按照他们的说法,那战船在海外所遭遇的简直不是敌人而是神魔,由神魔所驾驶的黑船只要升起桅杆,海面便立刻被地狱生出的青莲业火点燃了!
这是可能的吗?就算吕宋的泰西人贩卖的火器,也根本无此威力吧?
大名原本绝不相信这样的疯话。但今天他们登上山区眺望远处,却又不能不陷入沉默,随后相顾尴尬——众目睽睽之下,幕府决计不能忍气吞声;但现在的情形,又该如何交战呢?
不过,远眺还是有收获的。某个精通中华文字的僧人在山巅仔细分辨,看清了旗舰桅杆高高悬挂的旗帜,明黄色绸缎上九龙飞舞,中间绣着的正是“兴献”二字——饶是僧人见多识广,仍然皱眉思索了许久,才想出这两个字的来路,记起这所谓“兴献帝”是对面中华天子硬塞进太庙的野鸡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大家都不关心的当今庶出亲爹。
当然,野鸡不野鸡,也是要看牌面、看局势的。高祖皇帝只有一个碗的时候,当然是天底下最最野鸡的角色;可等到他龙兴九五光复华夏,那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就没有比他更正统,更尊贵,更嫡嫡道道的皇帝。同样的,十余年前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硬把自己亲爹往太庙里塞的时候,内外大臣不会有一个瞧得上这样非法乱制的举止;但如今这兴献天子的旗帜往江户城外一插,那从此以后一切的大儒文人历史学家都要为飞玄真君和他亲爹辩经,坚决承认兴献帝乃我大安大统天命所宗正得不能再正的正牌皇帝,不允许有任何质疑。
所以说,礼部大儒皓首穷经辩论一万年,不如把大旗往江户城外一插。大道理管着小道理,华夷之辨就是礼法最大的道理;世子帮助老登拿到了这样的大道理,又怎么不算尽心竭力,实实在在的效忠着飞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