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格外亲切:
“……原本正在年节中,是该让元靖你好好休息,领略领略京中的风光。只是军情如火,不能不辛苦一二。有劳了!”
在场的重臣哪一个不是皇恩优渥?在彼此君臣相得的时候,又有谁没听过皇帝礼贤下士的甜言蜜语?如今一代新人换旧人,小甜甜成了牛夫人;看着皇帝这般情谊殷殷,大家心里都有那么点微妙。
可惜,戚元靖并不知道这个沿用已久的套路,所以被皇帝几句话感动得涕泗横流,几乎御前失态;士为知己者死,他叩首领命之时,还竭尽忠贞,小心翼翼提了好几个建言。而皇帝略无迟疑,统统答应,更令官场萌新戚指挥心潮起伏不能自已,于是一时胆大包天,竟然硬着头皮提出了一个颇为冒昧的建议:
“……微臣这几日演练火枪火箭,确是尽善尽美,天下利器。但搬动运输之间,难免会有些小小的故障。能否请陛下委派某位精通火器的大臣随行指点,以防万一……”
这话说到后面,戚元靖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当朝精通火器的大臣,除了一门心思钻研丹药呕心沥血迭代出飞玄真君号的穆国公世子,再不作第二人想。但穆国公世子油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地位?你大过节的把人拎着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说实话实在有点僭越——更不用说穆国公世子还是他的举主,身份上格外不同。
果然,此语一出,殿阁内都稍稍安静了下来。赞同戚元靖的话就等于把世子往外面送;虽然大家心里未必不乐意,但总不好当面讲出来;只有皇帝自己下令。所以,飞玄真君稍一犹豫,眼神已经在人群中游移:按照国朝惯例,一般是让勋贵与太监随同监军;人选上还要稍稍斟酌——
在此一片寂静之中,世子忽然向前一步:
“臣对火器略知一二,斗胆请随戚指挥南下。”
这样的主动请缨,就非常懂事,但皇帝总还要做做样子:
“总是在年节下,你京中没有其他的大事了么?”
“还有不少的事,但其实可以拖一拖。”世子如实回话:“主要是逢年过节,请客摆席的开销太大了,国公府仓库干干净净,不能想办法到南边避一避。”
飞玄真君:?!!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疯话?这种疯话也可以在御前讲的吗?!
“臣说的是实话。”
的确是实话。皇帝要整兵要经武,要火箭要火枪要新式武器要将倭人的老巢剿个干干净净,样样都是大事正事不容推脱的要事,世子不能不舍命陪君子,拼命搞研发;几个月以来火箭更迭了三代,高速发展的背景下是金山银山一样的开销。公家的预算暂且不论,就是国公府自己贴进去的花销就不在少数——这个数字花下来,府库耗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是,正常的事情就能到处说吗?一个世袭罔替的勋贵,给朝廷炼丹居然炼得家底精光,你这哪里是在哭穷,分明是在打飞玄真君的脸!
真君勃然大怒,猛拍一下桌子:“胡闹!你小子成何体统!”
怒斥过后,他忽的想起一件大事,厉声开口:“这几句不许记下来!”
奉命做御前会议记录的张翰林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挥动毛笔,却只是在白纸上点了一点,什么都没有涂抹——人家张太岳多么聪明,在世子开始爆雷的时候就迅速停止了记录,根本不必等皇帝吩咐。这就是顶级ssr的眼力劲,迥非寻常卡拉米可比。这样的贴心贴肠,诚心如意,不比儒望那个怨种高明得多?
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诚哉斯言。
真君愤怒半晌,还是冷着脸抖了抖衣袖,施施然坐好,并没有再开口斥骂。
政治的本质还是区分阵营。穆国公世子这番话当然狂悖混乱匪夷所思,但如果考虑到他的身份和背景,其实也不算什么。飞玄真君只觉得应对不佳颇为难堪,并不以为世子是蓄谋要当众创人下自己的面子——这就是口碑与身份的双重作用;要是换作旁人来这么一回,估计蹲诏狱都是免不了的。
甚而言之,在一时的火气平息之后,真君也渐渐察觉到了穆祺疯话下的意思——当众叫苦的确很不体面,国公府也未必就真到了没钱的地步;世子主动请缨南下,多半还是想在战场上趁机捞一笔。国朝的惯例,临阵克敌之后,相当一部分战利品与俘虏是可以由高级将领自行处置的,无论或留或卖,都是极为丰厚的一笔收入。这样一笔收入,当然可以解国公府燃眉之急,更足以让世子动心。反之,如果皇帝要派几个位高权重的太监随行,那分到的利润可就要少得多了。利益相关,也无怪乎人家要出来发这个癫。
真君有人样的时候还是很有人样的,从来不在银钱上与自己人为难,更何况现在还是慷倭寇之慨。所以他略一沉吟,还是决定敲打两句:
“你小子胡说八道,朕怎么放心?除非安分守己,否则绝不许南下。”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只要安分守己,那就可以顺顺堂堂独自南下么?世子老老实实行礼答应;皇帝思来想去,却又添了一句:
“即使南下,也绝不许随意干预战事。兵凶战危,一切都要有大将临机应变,轮不到你这个孺子说话。此外,倭寇凶狠诡诈,不通仁义,断不可以常理,临敌之时,手软不得。”
好吧这倒的确是句人话。但“手软不得”未免也太过于凶狠凌厉,大失天子的体面——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即使不得已用兵,也该当众表明兵戈凶险的悲哀与惶恐,留足退步的余地;哪里有这样杀气腾腾,言辞中毫不留情的?所以张太岳都愣了一愣,斗胆抬头看了看皇帝。可圣上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他也只有老老实实记了下来,心中颇为迷惘。
……所以说,朝政这潭水就是深呐,深得神仙都摸不到底;就算当朝顶级的ssr,也只有慢慢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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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皇帝召内阁、兵部、户部、都督府诸长官,敲定了出兵的大计;正月初七,戚元靖即受命统领军务,率领两千火枪兵及重军械辎重南下“支援”——说是支援,实际上只是为了给山东诸地的地方官留一点面子;这两千火枪兵已经算是皇帝老底中的精锐,带着这样的精锐南下,无论官职大小,都是钦差。而皇帝舍得派出这两千精锐,也算是豁出了老本一把梭·哈,真是摆烂十余年罕见的魄力与果决,足以令尚存希望的大臣们欣喜鼓舞,不能自已——而且,这种魄力居然是用在折腾倭寇而非折腾修仙上,那就更让人喜悦了。
手握这样一支关键的底牌南下,戚元靖振奋之余,更不乏惶恐;人家只是萌新不是傻子。拿到部队物资后稍稍在心中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