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趁机整出什么花活来——带英银行家的大缺大德,是你永远可以信赖的。
所以……所以世子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我不会去见那什么伯爵。”
儒望恭恭敬敬:“敢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家是皇帝亲封的国公,身份不同。”
为什么要强调“亲封”两个字?儒望微微有点茫然:
“但维第格拉伯爵的爵位也是由葡萄牙国王所册封的。”
“那葡萄牙国王的王位又从何而来?”世子反问。
这一句话很不客气,但儒望却反觉惊喜。既然已经明确提及葡萄牙国王的地位,那就意味着穆国公世子要以官方的身份给中国及欧洲的外交关系确定基础,一旦基础底定,就有了银行家们咬文嚼字从中渔利的空间了。
““当然是由罗马教廷承认的。”儒望字字斟酌:“教宗以天主牧羊人的身份,承认了葡萄牙世俗王国的地位。关于这一点,贵国不能否认吧?”
穆祺倒真的挺想搬出洪天王的著作统统否认,最好将庶孽发卖拉倒。但外交场合毕竟不能随便发癫,大安的拳头也没有硬到这个地步,他只能先让一步。
“我们当然不否认罗马教廷的权威。”世子淡淡道:“实际上,早在千余年前的东汉时期,中国就与彼时的罗马有了交集。汉朝皇帝的使者称罗马为‘大秦’,因为‘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大秦与大汉,都是平等相交的大国。大安承续历代中原王朝的正统,自然也愿意承认罗马皇帝的权威。”
朝贡体系中天无二日,所有国家都是上国的儿子;但在开创天·朝地位的汉朝,皇帝却曾公开承认了罗马帝国“有类中华”,算是小小的打了一个bug——不要小看这个bug;朝贡体系中中华之所以高高在上,是因为中原附近都是不懂礼乐不知廉耻的蛮夷;这些蛮夷太过鄙陋低俗不知规矩,只有劳烦中华的皇帝再三的关怀他们教化他们;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才能理所当然的做全天下的大爹。如果罗马被承认了“有类中华”,那么就无需中国皇帝再行教化,双方也就有了平等相处的可能。
换句话说,普天之下、亿万邦国,唯一被中华体系承认,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唯有罗马。
因此,所谓“承认罗马权威”,还真真不是虚妄。大安绍续了历代王朝的正统,当然继承了历代王朝的地位。当年高祖皇帝甚至愿意认下唐朝的免死金牌,如今的飞玄真君怎么会拒绝履行大汉天子的承诺呢?
可问题在于,罗马现在在哪儿呢?
欧洲的罗马已经土崩瓦解,东亚的中华却依旧生机勃勃。一千五百年前彼此神交已久的朋友终于天人两隔,文明的兴衰如风一般掠过,难免让人升起沧海桑田的怅惘。
可惜,粗鄙浅陋的商人是感受不到这种历史的美感了,他唯有目瞪口呆:
“可罗马教廷……”
“教廷的地位是由曾经的罗马皇帝所敕封,我们当然尊重。”世子道:“但其余的呢?”
在某种意义上,教宗只是罗马帝国册封的高级官员而已。由教宗承认的“葡萄牙国王”,当然就要差了一层;而由葡萄牙国王册封的什么维第格拉伯爵,差的层级和档次那就更多了。权威这种东西也是会损耗的,原始的权力一转再转变成了二手货三手货,威严和地位又还能残存多少?
此所以穆国公世子要强调什么“皇帝亲封”——他们家那个爵位可是高祖和太宗亲自拟的,由皇帝到本人直发直达,绝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相比起层层转包的什么野鸡伯爵,难道不是高贵许多吗?
“所以,由我来出面谈判,身份上未免就不太相宜了。”世子淡淡道:“当然,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我也不知道那位维什么伯爵是什么地位,但既然能统领旗舰,恐怕管辖的地域也不算小。这样吧,就让地方官对地方官,劳烦海先生代为走一趟,主持这场会面好了。”
随行在侧整理公文,预备着料理战后事务的海刚峰霍然抬头,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下官并无对外交涉的经验——”
“没有经验可以学嘛。”世子浑不在意:“我有打仗的经验吗?不照样还是指挥了一场海战么!”
你那叫指挥吗?那不就是站在山上让人发射火箭而已吗?这需要啥经验?!
海刚峰无言以对,世子则转过头来:
“当然,现在懂葡萄牙语和拉丁语的通译实在不多,所以具体谈判的细节,可能还要儒望先生帮着掌握一二。”
儒望猝不及防,大为吃惊:“世子居然信得过我?”
这几日以来,世子对他明着是敲打,暗里也是敲打,态度是很不客气的;如今一转攻势允许他旁听这样关键的谈判,前后反差之大,就实在不可思议了。
他不怕自己在谈判中捞一把葡萄牙吗?
世子笑了一笑:
“我当然信不过先生。”
儒望的眼睛凸了出来。
“但我信得过另外的东西。”世子缓声道:“如果赔款的协议达成了,那一下子就是四百万两的收入呢。这么大一笔钱,到底该怎么花呢?”
他目光左右游移,望向了海刚峰。
不必要再表示什么了。听到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在场的一中一洋瞬间就能明悟。以常理而论,地方上征战的战利品要与中央朝廷各自分润,分成的比例按各自的出力计算。但四百万两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庞大到足以让朝廷让皇帝目眩神迷不能自已,贪欲作祟下搞不好就会一口吞下所有肥肉,只给真正出力的上虞留下一丁点残羹剩饭。勉强打发了事。
如果换做寻常的战争,大概上虞也就只有认怂了事,不可能硬刚皇帝的权威。但对外的战争却有点微妙的差异——皇帝当然会在战场附近安插监视的密探,随时提防着军权可能的异象。但大安到底是封闭得太久,东厂的密探再如何高明老辣,也不可能逾越语言的难关,打探到双方赔款谈判的细节。到这种时候,就有了主持者做手脚的一点契机。
当然,这么大一笔钱绝不可能凭空转移,否则必然被老登察觉迹象。内陆的钱庄商铺也绝没有人敢承接这样的买卖,就算银子真的到手,也是一笔花不出去的死钱——除非,有某些超脱于老登视线之外的金融组织,能够为他们提供周到、完善、妥帖的服务。
儒望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
“花钱这一点不必担心。”他斩钉截铁的开口了:“我们商行在供货方面一向有口皆碑,无论贵国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可以尽力满足。一定安全,一定可靠,一定请两位放心。”
四百万两诶!这笔钱哪怕只是掉一点碎屑下来,就够他儒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