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气沉沉,内里的利益网络错综复杂,就连飞玄真君也很难一一理顺。将威力强大的全新武器交给这种兵油子,实在不能让皇权放心;而一群底层出身、身家清白、忠厚老实的工人,无疑能令人耳目一新,霍然打开全新的局面。
兵权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几枚官印就能左右的。皇帝理论上拥有调动一切军队的权力,但实际上军队驻扎越久利益链也就越复杂,最终会走到滑不溜丢连君上也难以掌握的地步。到了这种时候,另起炉灶组建一支强大的、清白的、与旧势力毫无利益瓜葛的新军队,就成了皇帝巩固兵权的不二秘方。
可是,重新组织军队需要巨大的时间与精力成本,往往还依赖着君主个人的军事禀赋;武宗皇帝豹房练兵十余年,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谈而已;更遑论当今圣上这种摆烂作风了。
所以,如今这天大的馅饼莫名兜头砸来,皇帝惊喜之余又隐约不敢置信,不能不再问一次:
“真是烧炭的工人?你操练了多久?”
“臣愚鲁,前后用了三个多月的功夫。”世子老老实实回话:“操练火枪其实不算麻烦,只要懂得听指令瞄准就可以了;工人多半都能识字认左右,农民多半吃苦耐劳,多练几次总能像点样子。臣称之为工、农、兵的结合……”
皇帝浑然没有意识到穆国公世子到底说出了什么可怕之至的话,他听话只听到一半,便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三个多月就能训练出可用的火枪兵!技术的进步果然完全改变了政治的策略,练兵的速度与难度大大缩减之后,皇帝轻而易举就能在京中拉出一支堪用的队伍来!
当然,这样训练出的军队决计谈不上什么质量,组织力与纪律性搞不好还不如后世的大学生军训。但没有关系,只要掌握了火枪后能懂得一点基本的战术,哪怕只是依赖着高级的武器单方面的蹂·躏,这也绝对算得上是一支可观的战力!
这样一支可观的战力握在手中,皇帝的权威、中央的权威、朝廷的权威,从此便是翻天覆地,再不可同日而语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皇权的本质就是军权。如今军权扩张有望,也难怪飞玄真君狂喜不能自抑,笑声竟而愈发响亮高亢,几乎表露出罕见的失态。
“好孩子,好孩子,很会做事!”他脱口赞叹,再也顾不得什么文绉绉的礼数,用语直白而浅俗:“我们朱家有你这样赤胆忠心的臣子,还有什么事办不成?你这个办法,真是好极,妙极!”
仿佛是被夸赞得受宠若惊,世子立刻下拜,神色中同样有了某种强自压抑而不能自已的殷殷喜悦,不掺一丝的虚假:
“是!臣一定效忠国家,把工农兵的差事办好。”
皇帝笑道:“你办下这样的实事,委实该记一大功,朝廷亦不会忘却的。”
这是要论功行赏了。飞玄真君暗操独治数十年,总的来说还是赏罚分明;既然穆国公世子襄助着他大大巩固了军权,一雪被藩王骑脸的耻辱,皇帝当然要好好回报,予以充分的嘉奖。
跟着真君有肉吃,这就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世子马上回话:“臣何敢贪天之功?这一点微末的成绩,在上是仰承陛下的照拂,在下是诸位臣工的襄助。譬如上虞知县海刚峰,就曾帮着臣在沿海招募西洋的工匠,改进火枪……”
你提别的也罢了,你还提海刚峰?皇帝啪一声击掌:
“知县?什么知县?朕看一个知府还是当得的嘛!”
我勒个去!即使众人早有预料,心中都不由停了一拍——大半年的功夫由从七品的知县一举跳到正四品的知府,这哪里是提拔?这分明是抡圆了往上扔!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心里都冒出同一个共识:
皇帝上头了!
果然,上头了的皇帝还不肯罢休,又出声询问:
“有功之臣各个都要犒赏,朝廷一个也不能亏待;还有没有人选?”
圣上热情到了这匪夷所思的地步,世子都明显愣了一愣,才迟疑着回话:
“还有监察御史王润莲、指挥佥事戚元敬等,亦往来奔走,出力不少……”
“那就各减磨勘两年,吏部考绩记为上上。”皇帝不假思索:“吏部和兵部的记住了,以后若有空缺官职,先让他们来试一试。”
飞玄真君对这两人实在没啥印象,当然也懒得费心给他们安排什么官职;可尽管如此,有皇帝这一句话打底,少说也能节省官场十年的苦功;所谓青云直上的阳光大道,多半便要起步于此了。
当然,无论将来再如何青云直上前途无量,两个六七品的小官都实在不入当下诸位大佬的法眼。这一点人事任命只是开胃菜,在场重臣屏息凝神,都等着穆国公世子放大招。
……可是,世子仅仅俯首再谢了一次恩,便起身退到人群之中,默默然一字不发了。
举止如此之异常,连飞玄真君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旁人都已经奖赏了,你就不要些什么?”
“臣蒙陛下的超擢,升任台阁、手握机要,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恩荣,何敢奢求过分的赏赐!”世子情真意切的回话,语气中毫无虚假:“臣一心一念,只想把练兵和造火器这两件事情办好,其余的非分荣宠,实在也不敢妄求。”
皇帝:…………
在旁细听的重臣:…………
——不是,哥们,你玩真的?
按照国朝数百年以来皇权与勋贵妥协的惯例,勋贵子弟立下这样显赫重大的功绩之后,皇帝是非得赏赐不可的。而最好最恰当的赏赐,莫过于让勋臣扩大在军中的影响力,适当的安插故旧门生和家丁——朝廷风风雨雨几百年,什么皇帝的恩宠都只是镜花水月浮云飘渺,只有军中的根基才是贵戚长盛不衰的基石。所以,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勋贵们多半是当仁不让,绝不会在讨价还价中退缩半步的。
这个时候你讲谦虚,你脑子没问题吧?
练兵练兵练来练去,练出的军队终究也是供他人驱使。所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辛苦一场白白便宜皇权,自己不过捞两个低级小官的人事任命算完——穆国公世子这是疯魔了不成?
不管是疯魔还是癫狂,世子都依旧站在原地,老实以眼观鼻。皇帝的恩赏不会再给出第二遍,既然自己没有说话力争,那么便等于是拱手让出了在军中划分地盘的机会,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这样的举止实在是大大超出常理,要么便是脑有贵恙疯癫错乱不可理喻,要么便是天下罕见的忠贞之臣,的的确确是一片忠心事主事国,不参杂一丁点的私欲。但大概是在朝中见过的类人群星实在太多,诸位老登瞠目片刻,只觉惊骇得不能言语:
当今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