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筹码。而在这样微妙而关键的一个刹那里,穆祺仔细注目着这位金融资本的高级专家,神色从容镇定。
大概银行的精英真的有某些难以察觉的天赋,儒望深深吸气,低低出声:
“如果要做成这样的生意,就非得与中·国合作不可。”
“是的。”穆祺淡淡道:“金融衍生品的第一要义就是讲故事,必须得讲一个动听的、悦耳的、合乎实际的故事,才能让人乖乖掏出钱来。而中国的崛起就是这样的故事——仅仅只是重整军备,就需要上千万两白银的贸易,而贸易开拓后经济逐步发展,等待着商人们的还有一个上亿人口,面积足足有三个天竺的庞大市场。这是可以持续数十年的大生意,花不尽也用不完的金饭碗。只有拿着这样的金饭碗,银行家们才可以把故事源源不断的讲下去,锦上添花套路翻新,有无穷尽的花样可以做……儒望先生,我说得对吗?”
儒望还能说什么?仅仅凭着这一番见识,对方就简直有了做银行董事的资格。所以他沉默片刻,郑重道:
“如果我们想拿好这个金饭碗,不知要付出什么?”
“儒望先生真是爽快!”世子立刻道:“请放心,我们也不会多要什么,只是希望能够借助罗斯柴尔德的渠道,在东南亚及欧罗巴发行债券,为国家的建设筹集资金而已。”
“发行债券?”
儒望心中大动了——他原本以为世子是要以此逼迫商社吐出利润赠送款项,大大损害银行的现金流;但如果是以银行的渠道发行债券,那情况又大有不同了;恰恰如世子所说,只要能把故事讲起来,将中国的债券包装为崭新的金融衍生品,那岂不是一倒手就立刻有无穷尽的可能?
利润是商社的钱,赔了就是割肉;玩金融用的可是别人的钱,赔了算个什么?更不用说这笔交易还多半是血赚!
他缓缓吸气,吐气;吸气,吐气;终于不能抵挡这巨大的诱惑,断然下定了决心:
“我回去与诸位在京城的同僚谈一谈,将他们说服之后,再向世子回报。”
他踌躇片刻,又咬牙道: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这一次的佣金就按两成来算好了。”
——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公司制度!什么狗屁公司制度敢妨碍着银行家躺赚这种级别的利润?我看他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你现在都敢阻止金融家赚钱了,你将来要做什么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说完这一句,儒望凛然起身,心中波涛汹涌,已经充溢了杀伐果断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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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茶送客之后,书房后面的帘子哗啦一声响,穿着便服的张太岳小心走了出来,神色中犹自带着茫然:
“世子……”
说到此处,张太岳也不觉迟疑了。一个时辰前世子特意通知来旁听这一次谈判,张太岳心中还颇为疑惑——商贾毕竟为四民之末;不要说世子这样身份尊贵手握权柄的重臣,就是寻常进士文官,往往也不太愿意亲自过问,有辱斯文。但在连幕后听了这半日,却真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平生难得的感到了困惑。
如此迟疑许久,张太岳只挤出一句话来:
“这位——儒望先生,能够说服他的同僚么?”
“绝对可以。”世子道:“一旦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世界上一切的规则;更何况这种金融运作的利润率还远不止百分之三百——为了这种利润,他们甚至敢发动一场战争,又哪里会忌惮什么商会?”
“战争?这些海商居然如此大胆?”
“当然。”世子偏过头去,望向了张太岳:“张先生,我之所以让你旁听,就是想请你见识一下海商的势力;不要看着这个叫儒望的商人这么谦卑、谨慎、小心,他背后却可能是当今世界最为狂暴贪婪且不择手段的力量,完全没有道德约束的魔鬼……和这样的角色合作简直比与虎谋皮还要危险,每一步都走在悬崖。必须要小心,必须要谨慎,必须要提高一万分的警惕。”
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小的翰林反复强调这些?张太岳默然了。
如此思索片刻,他低声道:
“可世子还是与他们合作了。”
“因为魔鬼的力量也是力量。或者说,只有借助大魔鬼的力量,中国才能发展起来,应付形形色色的小魔鬼;并最终壮大,再也不受魔鬼的摆布。”世子淡淡道:“在这种世界上,中国只有两个可以信任的盟友,一个是它的坚船利炮,一个是它的军力。借助魔鬼来快速壮大自己,有时候也是不得已的道路。”
这一番话非常之粗俗直白,而且措辞相当古怪。世子既没有说“朝廷”,也没有说“君父”,而是反复用了“中国”这个并不常见的词汇。张太岳沉吟少许,只能轻轻点头,却又低低说出一句:
“但陛下那边……”
朝廷毕竟不是世子的一言堂,就算用尽心机,侥幸能强行通过内阁这一关,这样标新立异到匪夷所思的谈判,真的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吗?
飞玄真君的疑心实在太沉重了,足够让一切轻盈的梦想怦然坠地。不管愿景多么美好,他恐怕都不会放行一个连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这样的话的确切中时弊,世子只能叹一口气:
“……这就不必太岳操心了,宫里的关我来过吧。”
这一关当然是必定要过的。要是实在无可奈何,他也只有用绝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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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回响·金融】
【……穆祺及罗斯柴尔德银行的合作被视为世界金融历史上划时代的篇章,伟大时代的开端。东南亚及欧洲的资金借由此次合作而迅速涌入大安,为东方的工业化及产业升级提供了无穷无尽的资本;而东方的产业升级同样为银行家集团提供了一个耀眼夺目而永不过时的金融故事。在数十年时间里,以中国概念为核心的金融衍生品横扫了欧洲上下,成为广受热捧的造富密码。
当然,这样狂热的财富浪潮同样激起了广泛的猜疑。不止一位在投机中赔本的商人提起控诉,认为穆祺及大安朝廷蓄意操纵了金融衍生品的涨跌,以此掠取资金。但穆祺对此一概否认,并坚称这只是“无形大手”的自然作用,市场的自动出清。这种解释很难服众,尤其是大安占领吕宋所引发的国债危机之后,怀疑更是达到了某个巅峰——很多商人宣称,中国的皇帝及大臣在国债危机中投入了两百万两白银做多,并借由金融波动赚取了足足九百万两。而做多的内幕消息,就是由操盘手穆祺泄漏的。
不过,尽管有着如此之多的怀疑,却仍然没有人能撼动这种金融模式的地位——在甲寅革新的第十二年,的确有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董事发表异议,认为这样无节制的对东方投资会豢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