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天才,那激发出的威力恐怕比区区首辅还要强上千百倍不止。让这样的人入场,局势马上就要天翻地覆了!
——一言以蔽之,大安朝廷绝不能允许有这样牛逼的人存在!
作为将来的顶尖政治家,高肃卿敏锐察觉到了这一份简单奏折下隐伏的可怕危机,所以毫不犹豫将消息送给了几位清流的同年,并果断向世子泄漏内容,表达了一点可以合作的善意——作为被尹王火力炮轰的受害者,他们正该携起手来,提前解决这个可能的危机。
世子显然领悟到了高学士的意思;他左右张望,忽然低低开口:
“尹王这样干涉朝政,不怕陛下心里有什么吗?”
当今飞玄真君又不是个傻的,高学士能看得出这非同寻常的政治才能,真君当然更能一眼看穿。大安的皇帝对亲王从来是又利用又提防,亲热时“天下一家”,怀疑时“视若仇寇”;以当今皇帝那种无风尤起三尺浪的个性,真的会放心信任一个才能出众且莫名热衷于朝局的远房叔叔么?
靖难的教训都忘干净了是吧?
皇帝的疑心从来是制衡宗室的大杀器,满朝文官都应该明白这一点才对。
但高学士愣了一愣,却苦笑摇头:
“陛下怎么想,我不敢揣测,但上个月才报来消息,这位——这位尹王的幼子已经过世,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出嫁后的女儿,现在也是重病在床,奄奄待毙;除此以外,直系旁系都再无亲眷了。”
穆祺微微一呆,心想以大安宗室的平均生育质量,这简直是天煞孤星一样的命数,委实也算一朵奇葩了。但短暂的惊愕之后,他又迅速反应了过来,心下猛然一沉:
皇帝当然会对宗藩有疑心,这种疑心甚至不可磨灭;但政治上疑心针对的仅仅只是宗室内篡夺皇权的可能,而以当下的宗法制度论,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年老宗室,是绝对没有办法动摇皇权的!
没有儿子就没有稳定的政治继承人,没有政治继承人就根本无法拉帮结派;换言之,这位尹王现在已经成为了皇权最为理想的工具人,一切皇帝梦寐以求的无党无私无牵无挂之人。
这是什么?这是绝对可靠的保险,完全稳妥的防线,比千万个发誓还要可靠的保证。在这样强有力的证据之前,即使以飞玄真君匪夷所思的多疑猜忌,也绝对没法子怀疑自己这位长辈有什么谋权篡位的野心。
家天下以万人奉一姓,皇帝的疑心几乎已经算是宗室们最后的约束,一旦去掉了这个约束,那么坐拥种种政治资源的皇室成员,几乎就可以算是绝对意义上的不破金身,能免疫一切挑拨离间的无敌人之上!
一个才能出众无懈可击还懂得找方士舔皇帝的强力政治角色,这已经算是六边形都点满了的开挂流玩家,大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究极buff怪。眼看这样的buff怪即将登上政治舞台大展拳脚,也不怪前途无量的高学士会躁急难耐,居然如此迅速便捅破了消息。
文官们大半都是十年寒窗辛辛苦苦卷上来的做题家,眼瞧着一路打天梯已经快要功德圆满修成正果,怎么能容得下一个从天而降的buff怪?清流闫党文官勋贵撕归撕闹归闹,彼此之间可以扯头花吐口水把脸都给抓烂,但大家公平竞争胜负由天,却决计不能接受一个开挂的宗室舔狗!
天诛开挂佬,这是千百文官们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呼声!
不过,这也不仅仅是文官一家的事情。朝堂上的政治资源就只有那么一点,宗室要上桌吃饭,必然会排挤所有人的空间,尤其是生态位高度相似的勋贵。这也是高学士交浅言深,宁愿冒着背刺的风险也要找穆国公世子聊两句的缘故:
世子,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人物在朝堂上耀武扬威吧?
当然,高学士也没指望着这么几句卖好就能让穆国公世子下场。他在殿试时悄悄说这几句话,也只是想敲敲边鼓透透风,为将来进一步的合作奠定基础而已。如今几句话说完,他拱一拱手,便要退到人群中去。
但刚刚抬起手来,世子便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高学士这些话,是单给我一个人说的呢,还是别的大臣都知道?”
高学士呆了呆:“这样的消息,当然不能广而告之。”
“也就是说,高大人只打算调动清流小圈子的人力了——喔,最多再拉拢拉拢我这个勋贵。”世子立刻回话,却近乎自言自语:“别的我不管说,但高大人要真想与尹王这样的角色抗衡,单靠如今这一点人力,真的够用吗?”
高学士:…………
这反应不大对头啊?
“世子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开口。
“高学士对我说实话,我也就不拿高学士当外人了。”世子快速道:“搞政治斗争的第一要义是什么?是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是以多欺少,是恃强凌弱!尹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要是无心于朝政也就罢了,真是有心要搅乱春水借机上位,那堂堂亲王携万钧之势有备而来,是你我几个人可以挡住的吗?”
高学士:……啊?
……不是哥们,你怎么比我这个泄密的当事人还要积极主动呢?您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朝堂争权夺利的事情,文官都还没急,你们勋贵急个啥呢?
“世子是说……”
“我是说,要么便是不做,要么就下定决心做大。”穆祺一字字道:“仅仅靠小团体是不够的。真正要动手,就必须要撬动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什么叫“撬动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作为内政点数加满了的顶尖人物,高肃卿当然是一听便懂,绝无误解;但正因为绝无误解,高学士才震惊了!
没错,权力被触动后谁都想反击,高学士如今前途似锦心高气傲,反击的欲望更是如火焰一样高涨;但即使如此,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念头之后,他心下也只有一个想法:
穆国世子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那一瞬间里千百种念头萦绕大脑,高学士懵逼而又茫然,几乎都有些后悔今天来交代这个话了。他只是想拱一拱火激世子下场,可不绝想在茅坑里扔鞭炮将战场扩大到无可收拾——什么“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团结众人之后,那局面还能控制得了么?!
你这个癫公无所谓,老子将来可还要入主内阁的呢!
真有两头牛的高肃卿两眼发直,索性不再吭声了。世子看出了高学士的意思,只能长长叹一口气,无奈摇头:
“……那好吧,既然大人下不了决断,那就只能等以后有变故的时候再说了。”
小有资本的人总是最有妥协性与投降性,他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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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