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毕竟太大,真君还是得敷衍一下朝廷。他叫起了李再芳:
“姓穆的孩子做事还是有些不稳妥,你去叫他以后仔细些。”
李再芳垂手答应,又问了一句:
“不知是否要申斥呢?”
如果要申斥的话,司礼监的模版已经预备好了,立等可取。
飞玄真君皱了皱眉:
“晚辈们犯错,做君父做长辈的都应该循循善诱才是,哪里能动不动就申斥?圣上的忠恕之道,慈敛之德,你也应该知道一二,怎么整天就为难一个孩子!”
李再芳:…………
李再芳不敢出声了,只能老实趴在原地。
飞玄真君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去传朕的口谕,让下面的人不要胡乱揣测。穆国公世子这一次本意是好的,都是涂漆的人执行坏了。朕都不计较,他们也不许计较,否则便是抗旨,明白没有?”
第51章礼物
虽然吩咐了要李再芳去提醒世子一句,但事实上也是不了了之。因为当日傍晚,司掌内库的承运使便奉命入奏,将缅甸使者托礼部送来的二万五千两银票定金登记入册交了上来。而皇帝只是看了一回清单,立刻便是龙颜大悦了——二万五千两也就够飞玄真君搞两次斋醮,说起来无足挂齿;但穆国公世子这份时时刻刻挂念君上效忠君上的一片诚心,便实在是弥足珍贵,不能不令真君动容了。
满朝上下蝇营狗苟,捞钱揽权的何止千百?但这千百贪官污吏王八寄生虫中,谁能时刻不忘君父,随时想着君父那一份的分成?而且这个分成比例如此之恰当,分成的方式如此之巧妙,也让真君大为熨帖,并进一步确认了某个牢不可破的认知:
钱在哪里,忠心就在哪里,以这个比例来看,世子的确是忠不可言的赤心之人啊!
面对这样忠爱君父的臣子,即使拟人如飞玄真君,也实在不好再苛责什么了。他踌躇片刻,干脆撤销了先前的指示,转而命黄尚纲代宫中赏赐穆国公世子一盒上造的百药养生丹,还让他趁机委婉转告一句,提示世子以后稍微注意即可。
所谓“委婉转告”,实践中基本就是一字不提。黄公公很懂得这个诀窍,所以在颁布口谕时特意强调了赏赐的非同寻常,以此恭维世子:
“这可是陛下自用的丹丸,特命玄真观密制的奇药,寻常人是连见一见的福分都没有的;如今特旨赐给世子,也是独一份的恩荣了!”
刚刚双手接过养生丹药的穆祺:…………
——等等,你说这是老登秘制小丹药?
穆祺裂开了!
百药养生丹是历代皇帝常用的补药,大多也就是加点鹿茸人参灵芝等珍贵的药材,除了热性太大,吃一吃也没有什么。可唯独老登别出心裁,照着丹经又命人着意添了许多,号称是“别有奇效”,“近于仙药”,而且药方密不外传,还是朝野中莫大的一桩悬案。
……可是吧,根据后世历史学的考古,这所谓的“秘方”,不过是在原本的药物中加入了鹿血、人乳与犀牛角粉混成的“赤汞”,以及以童男童女尿液提取成的“秋石”;依靠外源的激素刺激人体免疫系统,制造出精力旺盛不惧风邪的假象。其中的高蛋白质物质搞不好还中和了部分重金属的毒性,是老道士能活到现在的重要保证。
在多年前被宫女勒得险些蹬腿之后,老壁灯是不敢搞太过恶心的邪术了,可仅仅想起所谓的“秋石”,穆祺便只觉头皮一阵阵的发紧!
他僵着双手捧着那几粒用绸缎包裹的丹丸,只觉不小心接触到的肌肤发热发烫灼痒难忍,别扭僵硬中仿佛已经隐约感受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液体,真恨不能立刻扔下这盒奇葩药物将手搓他个九九八十一遍!
或许是将他的呆滞与麻木理解为了受宠若惊,黄公公喜滋滋的开口了:
“这还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赏赐,世子可要好好使用,不要辜负圣上的一片心呢。”
闻听此言,穆祺当即就是一个寒战。作为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巨婴老仙男,飞玄真君的赏赐从来不仅仅是荣宠恩遇,更是对臣子细致入微的考察。蒙获恩赏的大臣不仅要感激涕零尽忠竭力,更要在日常生活中随时使用这些包含圣上仁德的赐物,以示自己念兹在兹,时刻不忘飞玄真君还不完的恩情。要是收到赏赐后束之高阁,再不动用,就难免会被真君怀疑为腹诽心谤、事君不忠,那后果难以预料。
——要知道,夏衍夏首辅就是因为拒绝穿戴御赐的青叶冠与素道袍,便险些被飞玄真君整得家破人亡,至今仍有余悸呢。
真要是青叶冠素道袍这种衣着上的东西,穿一穿也就罢了,大不了就当头上多点绿。但丹药这种东西毕竟是要进嘴的,而穆祺本人可是一点也不想和老登分享他的会员制餐厅!
眼见黄尚纲的眼神越发期盼,穆国公世子的额头不由沁出了一点汗水——显而易见,他必须要迅速想个敷衍过去的借口,否则黄公公便必然要留下来继续等待,直到亲眼看到他将丹药塞进嘴里不可!
那种事情不要啊!谁特么愿意品鉴秘制小丹药啊!
慌急之下,世子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郑重下拜:
“在下明白圣上的意思了,一定谨尊圣意,不敢有违。”
黄公公愣了一愣:“圣上的意思?”
圣上也只是让他来送一趟赏赐啊,又能有什么其余的意思?
“公公有所不知,圣上的旨意都隐伏在这副丹药里了。”穆祺正色道:“百药保生丹者,北方一带又呼为‘舒易丸’,‘舒’即为‘速’,‘易’即为快,显然是陛下在催促进度。陛下的吩咐,做臣子的何敢不从?我一定尽心竭力,将恩荣宴的大典办好,还要将万寿的贺礼预备齐整,聊表寸心。”
黄公公不觉有些茫然。他跟随飞玄真君也有数十年之久,自问对圣意颇为熟稔;但如今思前想后,却实在不觉得真君传话时有什么催促的暗示,倒更像是随意找了一件寻常的赏赐而已。
不过,再如何思来想去,黄公公终究不敢下什么定论。飞玄真君是当今首屈一指的谜语人,最喜欢以哑谜来暗示臣下;没有人敢说自己完全猜透了真君的心思,也就没有人敢否决其他人的推测。一切解释权最终归真君所有,无论这一盒丹药到底有什么意思,都轮不到太监来判断。
黄公公只能转移话题:“世子还要筹备万寿的典礼?咱家原以为那火箭就是贺礼呢。”
无论是什么奇技淫巧,能以烟花拼出“真君万岁”四个字,都已经是耀人耳目,相当拿得出手了。
“那原是为恩荣宴预备的,不过在郊外预先展示而已。既然已经展示过一次,就不能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