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总有几个富人嘛。”
“要是生来就富贵,那也正常。”小阁老道:“但这几个人的举止,却分明是久贫暴富,天降横财,掩不住的一股子土气……”
所谓三代豪富,才知吃穿;骤然暴富的新钱,在用度上终究无法与底蕴深厚的老钱相比。某些见识广博的人物,也能从行止中隐约觉察出两者的区别。而小阁老天生捞钱圣体,火眼金睛稍一留神,立刻就看出了这群外邦货色的底裤来。
当然,只看出一点底色,还显不出小阁老的本事。他为穆祺简单解释了几句,从使者的衣着习惯分析到饮茶喝酒的品味,再统合中原对外贸易的流行风格,精准判断出了这些人暴富的时间——最多也就是这两三年才发的横财,而且多半是毫无缘由的暴富,所以才挥霍无度,毫无节制。
对于这样专业而精深的判断,穆祺是五体投地,绝无疑虑。但他也很不解:
“这样的横财,是从哪里来的?”
“那就难以揣摩了。”闫东楼摇头:“哼,这些人挥霍起来,就连剔牙的签子都是银的。将来再这么骄奢无度,怕还要闹出事情来。”
按理说小阁老绝没有资格指责别人骄奢,但穆祺听到一个“银”字,却不觉心中一动。他默默策马回转,脑中思索万千,竟忘了吐这个大槽。
·
当天晚上,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万寿帝君沐浴更衣已毕,照例打开了天书,准备再次窥探兵解的奥秘,顺便吃一吃不知从何处挖来的大瓜。但他只看到了一行字:
【倭国应该已经发掘出了特大银矿】
飞玄真君:??!!!
第16章会面
【海豹吃我一矛:你说小日子已经挖出了大银矿?那不是五年后才开采的矿藏么?】
【穆小七:多半不错。】
【穆小七:穿越之初我就一直在留意倭国银矿的消息。如果按后续史料的观点,这种特大银矿的出产甚至强烈影响了整个中西方海外贸易的格局,当然必须掌握在手里。只不过等了几年毫无消息,直到昨天才突然醒悟——东瀛历来池浅王八多,地方割据力量强势得很,历史又写的是一塌糊涂。搞不好地方上已经在挖掘白银,只是幕府暂时还不知道,史书也无从记载罢了。】
【穆小七:这就可以解释倭国使者的暴富,以及高丽人微妙的态度了。老道士对倭人很是厌烦,平常根本不愿意搭理这些货色,朝贡赏赐也只是敷衍而已。这些倭人多半是大笔掏银子收买了高丽贵人,才能混在使节团中一齐上京,有彼此谈判的渠道。】
【海豹吃我一矛:卧槽,居然能把高丽人都收买得动心,有这么多钱么……】
【穆小七:也不算多,大概只相当于中原如今开采白银的两倍而已;其余的金矿、铜矿,也比较可观——我先前为防备倭寇,曾经搜集过一点资料。】
【海豹吃我一矛:……等等,这和倭寇有什么关系?】
【穆小七:金银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以倭人那点贫弱的生产力,也只有在中原才能满足消费欲。但问题是,二十年前倭人使者在沿海闹事,被老道士怒而重谴,大大压缩了朝贡贸易的规格,能进口的东西少得可怜。顶着这样的贸易制裁,当然只有求上国宽宥。不过,小日子的做派你也知道,如果恳求不得,那接下来的下作手段,就可以想象了。】
【海豹吃我一矛:……走私?】
【穆小七:恐怕如此。】
草草打出这两个关键字,穆祺也不觉暗暗叹息。以历史记载,十年后的倭寇之乱,正因走私而起,但直接缘由,却始终扑朔迷离。但以而今观之,这骤然而起的倭寇之乱,恐怕恰与东瀛银矿的开采紧密关联。白银利润丰厚至此,已经足够让海盗与走私商神魂颠倒,丧心病狂了。
他穿越以来挣扎三四年,除了在老登面前费心劳力之外,大半精力都用在了防备将来的倭寇之乱,为此装疯卖傻,在所不惜。眼下危机的引线隐约露出痕迹,当然让他心悸。
刘礼显然也知道他的心思:
【卧槽,这么说倭寇战乱的关键点已经要到了?老七你准备好没有啊?我记得你为此还特意保了几个文人,叫什么‘七谏’的来着?】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噎得穆祺嘴角抽搐。当初闫党围攻“戊中七谏”,声势虽然凌厉,其实也与他无关;可闫党疯狗打蛇随棍上,竟然要大肆清除七人党羽,那立刻就触动了穆祺的逆鳞——这七人倒无甚所谓,但他们教过的学生里,可有一个姓戚!
为了后来的抗倭大局着想,穆祺也只有撕下脸皮不要,当众打滚撒泼卖颠,拼命转移朝堂视线;他当时还已经打定主意,要是闫分宜冥顽不化非要追究下去,自己就猛扑上去飞身一脚,将他的心肺肠子一齐踹出,用穆国公府的免死金牌和闫党来个极限一换一。
虽然最后没有走到那一步,但他的名声也算是一败涂地,人人侧目了。哪怕穆国公世子不在乎名利,想起来也依旧被尬得咬牙切齿,脚趾抠地——要不是老登不通人性,他用得着这样撕自己的脸么?
穆祺咬着牙转移话题:
【废帝搓麻呢?她不是说好今天要拜访宗府,设法给我们看宗相公的照片么?】
【海豹吃我一矛:赵菲?听说她又遇上了点什么麻烦,可能要迟一会吧。】
·
虽然竭力在为倭寇之战做准备,但以穆祺的本心,还是百般的不希望牵连入战火之中。倭国当然恶心;但以当今海防的涣散软弱,骤然挑起战事,实在是危险之至。如果真能以贸易麻痹敌人,争取时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可封贡大事,却不是小小一个世子可以左右;礼部因循守旧,怕也只有圣旨才能扭转局势。就大安现下的生产力而言,海上贸易当然有说不尽的好处,可考虑到老壁灯那种略通人性的神经脾气,穆祺也实在没啥信心能说服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而已。
第二日他们照旧与使团会面,半路却碰上了去驿馆传旨的太监。司礼监秉笔黄尚纲特意命人停下马车,笑嘻嘻与两人见礼,很殷切的向他们道喜:
“诸位在礼部的事情办得非常妥当,万岁爷很高兴,说是要厚赏呢!”
两人连道不敢,却又不觉彼此对视了一眼。要是派别的太监传旨也就罢了,黄尚纲黄公公的身份可格外微妙。黄公公是从小伺候皇帝的贴身奴仆,自湖北家中带来的铁杆心腹,负责的都是织造买卖皇店经营之类替圣上捞钱的要紧事务,外号“得宝太监”。这种专掌小金库的大管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关心起礼部的事情了?
他知道礼部的门往哪边开么?
在仓促的茫然之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