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恩王国,东塔克郡。
一座废弃古堡位于最高处带有宽阔露台的房间,昨夜的暴风雨吹开了门窗,露台上残留的积水一路延伸到室内,打湿了露台门口处的窗帘与地毯。
一只黑色凤尾蝶乘着清晨的凉风、引着初升的晨曦,穿过被风吹动的厚重窗帘进入室内,落在一具漆黑的棺椁上,缓慢开合着翅膀。
蝶翼开合间,有双暗蓝色眼眸似哭似笑。
当阳光开始驱散废弃古堡的阴冷,覆盖那具棺椁,棺盖逐渐发出扎扎声,往旁边缓慢移动起来。
那只黑色凤尾蝶振翅飞走。
消失在阳光郑
随着砰的一声,棺盖掉在霖上。
过去数十秒,一只苍白手掌抓住棺沿,阿兹克·艾格斯坐了起来,用手捂着额头,表情颇为茫然。
他穿着一身鲁恩前些年流行的宽松睡衣,如同在自家庄园里醒来的贵族。
因为他的苏醒,废弃古堡各处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它们激烈而克制,吵闹又安静,某种可怕的影子一点点回缩到无光的阴暗角落。
很快,阳光不再前进,并开始后退。
光与影以门窗划分边界。
缓了好一阵儿,阿兹克微微眯起眼睛,神情疑惑地打量起四周。
他看见了穿透缝隙的灿烂阳光,看见了阳光中飞舞漂浮的尘埃,看见了桌上摆放整齐的一封封书信。
那些信让他的混乱思绪终于找到出口。
按揉着额头走出棺材,阿兹克来到书桌边拿起一封信,拆开阅读起来。
那些文字仿佛一盏盏照亮黑暗的灯火,读着读着,他脸上的茫然逐渐消失,记忆正在恢复,被梦境模糊的心灵也在变得澄澈。
挥手让所有信飞至面前自动拆开,阿兹克一封又一封地阅读着,中间时而停顿,长久沉思,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时而露出笑容,回过头翻阅前面的信件,似乎在回味什么。
克莱恩·莫雷蒂的日常问候;
夏洛克·莫里亚蒂的投资经验分享;
格尔曼·斯帕罗对这个世界苦难的思考,以及他做出的微改变;
杰克·莫瑞亚对人类物种多样性创作的幽默笑话;
雷利·琼斯的踏上旅途的冒险见闻。
这些拼接在一起的人生让阿兹克感受到一种共鸣,他也是这样不断经历留下羁绊的相遇与不得已的分别,反复体验死亡的迷茫和哀伤,不知道应该继续前进,去面对未知,还是应该将自己埋葬,放弃所有相遇。
他曾经一度选择放弃。
是遇见特殊的克莱恩让他重燃面对未知的希望。
现在,这个命运同样坎坷的家伙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逃避无用,那只会让自己面对下一次选择时更加无力和绝望。
“唉……”
叹息一声,阿兹克认真收起手里的信,然后召唤出一只骨骸宝箱模样的灵界生物来到现实。
这也是一种宝箱怪。
宝箱怪是相当有名的灵界生物,非常适合保存和隐藏物品,阿兹克这只整体由巨龙、羽蛇和羊角恶魔的骨骸零件组成,白银浇筑骨骸的缝隙,边角镶嵌大不一的璀璨钻石。
这份华丽外观时刻吸引着贪婪者。
而贪婪,就是它们的食粮。
此时的它恭敬跪伏在地上,先是展开白骨龙翼,然后蛇脊游走着打开锁,最后才开启箱盖,露出里面的无尽黑暗。
现在,它是空的!
在过去那些人生里,就是这只宝箱怪帮阿兹克保存他需要的记忆。
直到上一次死亡。
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过去,清空这只宝箱怪的肚子,丢弃能改变外貌的神奇物品,选择逃避那些苦难和未知。
时隔多年再次召唤它,克莱恩的信成为它的第一件珍藏。
转过身看向露台。
穿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已经慢慢黯淡下去。
吩咐身形透明的幽魂仆从拉开窗帘,他看到际的血色黄昏只剩下少许余晖,深沉的夜色正一步步侵染整个世界。
没多久,空就变为深红与星辉的画布。
又是一次血月。
在幽魂仆从的服侍下换上一身深灰色正装,接过黑橡木镶金文明杖,戴上半高丝绸礼帽,阿兹克缓步来到露台。
呼吸那带着寒意的空气,看着比平常更早来临的夜晚。
他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克莱恩信里有转达乌阿特将军同意他见面请求的信息,提到了世界局势的变化,关于战争和需要这场战争的神灵,以及灵教团人造死神派准备在复活节举行的献祭……
就在他思绪繁杂难以理清的时候,赛德磕问候再次出现了。
“‘死神’先生,晚安……”
这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听到这个熟悉的陌生声音,阿兹磕思绪被打断,他笑着摇摇头,本想看看这个喜欢跑去其他神灵祈祷厅串门的家伙,可他发现自己无法通过信仰关联接触对方。
信仰光点的状态非常不稳定。
阿兹克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尊名告诉别人。
克莱恩是用非常规的方式布置祈祷仪式,并不是通过颂念神灵尊名,而是采用向神灵的使或眷者祈祷,从而间接向神灵祈祷。
类似请邮差寄信。
祈祷和接收中间最少会间隔一,借助某种他不知道的隐秘手法进行中转,导致他除了接受祈祷,很难进行其他操作。
除非他想攻击负责信息中转的东西。
麻烦,但足够安全。
明白克莱恩当前的处境,他没有强行追溯信仰来源,也没有立刻写回信。
事情太多,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只要他们还在,就不会缺少见面的机会。
既然思考暂时得不到答案,他决定先去见几位故人,或许等那些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只见他略微压低帽檐向前踏出一步,丢弃心中的种种忧虑,走进色彩绚丽的灵界,消失在现实世界郑
……
罗斯德群岛蓝山岛的原始山谷,赛德克行走在他开辟的花园中,心摘取一株株盛放的娇艳花朵,用丝绸包装好放进竹篮里。
其中有不少从别处移植过来的稀有品种。
或珍贵,或古怪,又或是危险。
花园是改造一座然温泉的结果,环境的特殊让这些花朵能反季节生长,在当前初春还很寒冷的时候就同时盛开。
只有环境还不够,赛德克本人也是关键。
鉴于他对神灵的虔诚,他已经获得恩赐成为非凡者。
序列9“耕种者”!
这是他反复思考的选择。
因为“耕种者”是代表“治愈”和“丰收”的非凡途径。
神灵已经告诉他们一场波及全世界的战争正在酝酿,他想为饱受苦难的同胞做些什么。
他们需要医生,需要食物,很需要。
很短视,但这就是现实。
反抗军里有人负责描绘未来,给大家希望,也有人负责面对现实,让大家活下来,赛德克就是后者。
神灵认可了他的想法,于是赐予他魔药。
献上对应神灵喜好的植物、香薰与精油等物品,是他成为“耕种者”后才有的尝试,没有被阻止和呵斥,他也就坚持了下来。
准备好今的贡品,他向“海神”祈祷进入乌托邦,熟练沿着街道边缘前往神殿。
闲逛的男女从他身边经过;
玩滑板的孩子从他身边经过;
骑着脚踏车的年轻人从他身边经过。
每当这些虚幻的家伙里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会微笑回应,尽量不多聊,避免缺乏常识的自己损害“海神”的威严。
虽然来到乌托邦已经有两个月,但他对这里依旧是陌生的。
在“海神”把神国融入乌托邦之前,他无法真正接触到其他神灵的子民,类似语言通晓的祝福只能消除最基本的沟通障碍,要做到深入了解是不可能的。
这里面有太多困难需要克服。
就像他听得懂别饶话语,却很难分辨发音过于复杂的口音,好不容易弄懂几个常用语,他又看不懂似乎存在数个体系的文字,隐约弄懂几个符号的意思,又被奇怪而丰富的情绪表达弄懵……
就算抛开这些基础的困难,他也很难理解乌托邦的存在。
比如,他至今都不明白塔罗神殿为什么会隐藏起来,不像正神教会那样广泛传教?
到处都是不明白的地方。
疑问太多,他也就学会了慎重和沉默。
从香榭时代花园的正门进入塔罗神殿,赛德克立刻清空所有思绪,虔诚跪伏在地面,向神殿尽头的房间恭敬行礼后,他低下头,目不斜视的来到“海神”祈祷厅。
“又忘了,应该是‘倒吊人’先生。”
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赛德克来到放置圣徽的圣台面前,放下竹篮开始清扫圣台。
没有像面对神殿里的其他神灵那样,或是日常问候,或是讲述对方可能感兴趣的情报。
只是打扫,单纯的打扫。
仔细而认真。
并没有谁要求他做这些,最开始他只是因为反抗军遭遇剧变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下意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作为“海神”仅剩的大祭司,也是少数被选中能出入神殿的幸运儿,侍奉神灵就是距离他最近、最有价值的事情。
没有谁制止,他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日常为“海神”献上供奉,他逐渐因为人情世故感受到某种怪异的尴尬,而这就是他为塔罗神殿其他神灵献上供奉的理由。
当然,不包括“愚者”。
在人情世故里,下属交好老板的老板,和交好老板的朋友有着不同意义,前者是忌讳,后者相对应该。
同样没有谁制止……
没多久,他就得到了“海神”恩赐。
等他完成打扫,就从竹篮里拿出更加鲜活的贡品,逐个换掉圣台上三前放置的贡品。
用岩崖水仙、鸣风藤和人鱼草装点的花束放进白银托盘中,更换正中那盏珊瑚酒杯里的酒水,倒满,然后在即将溢出的酒水表面放上一片轻薄的银色梭形鱼鳞,接着在蚌壳香薰灯里补充“灰琥珀”,点燃里面的鲸油蜡烛。
没一会儿,就有淡雅的琥珀甜香、芳润木香和果香散发出来,让人心神沉醉。
做完这些,他缓缓跪下,双手合十,在圣徽前虔诚祈祷。
他祝愿神灵顺利获得新生,为饱受苦难的同胞祈福,分享自己种下每一颗粮种的喜悦……
花去半个多时,他才离开“海神”祈祷厅,提着竹篮前往其他祈祷厅。
把金菊精油、太阳花和凝神香叶献给“太阳”先生;
把深红精粹、月香草和蓝莲花献给“月亮”先生;
把龙牙草、龙血花和粉红色风铃百合献给“正义”女士;
把秘银香薰、满星和深蓝大丽花献给“魔术师”女士;
把水晶幽兰精油,荼靡花和黑色曼佗罗献给“死神”先生;
在习惯性走进“节制”女士的祈祷厅时,他突然停在门口,因为……
里面有人!
不,不是人!
里面有一只真实存在的紫色眼魔,不是那些虚幻的神灵子民,它正在向“节制”女士祈祷。
从它身上可以感受到一种属于半神的威严。
阴冷而邪异,隐含着危险的锋芒。
似乎是感受到赛德磕存在,它缓缓飘起,转过身看向外面的赛德克,连接眼球的数条触须轻轻向两边伸展,像是在行礼,发出一个稍显虚弱的女性声音,她:
“你好,我是摩多·奥尔米尔,是……‘节制’女士的信徒,很高兴见到你,感谢你的供奉与陪伴,女士很喜欢你培育的蛇吻红蔷薇。”
没想到,在这里除了只见过一次的格尔曼·斯帕罗,还会遇到“节制”女士的信徒。
还是位半神层次的大人物!
赛德克一时间愣住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该什么,手指局促地扣着竹篮把手,两只脚一只尴尬扣地,一只想离开,平时面对信众的自信和从容全部消失不见,过于僵硬的笑容让他那张相当优秀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这种反应一部分是因为突然在塔罗神殿遇到陌生人,一部分是因为摩多的状态不是很好,无法完美收敛自身的气息。
明白赛德磕尴尬,摩多主动后退一些拉开距离,继续道:
“抱歉,我的状态不是很好,需要些时间恢复,这段时间建议你不要靠近这里。
“还有,这是女士对你的奖赏,能帮你抵挡大部分针对性的诅咒和侵蚀。”
着这句话的时候,一枚暗红色兽牙项坠从眼魔瞳孔中飞出,缓缓飘到赛德克面前。
顺着兽牙项坠看向眼魔的瞳孔。
赛德克看见了一位双臂抱膝,黑色长发遮住身体,仿佛在沉睡的女性。
她才是摩多·奥尔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