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惊蛰。
这乱世,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自昭宗皇帝驾崩之后,朝廷历时了五天的阴霾终于放晴,积善皇后之子,李柷继承大统,年仅13岁,史称唐哀帝。
然而,长安内外,朝政却被朱氏一族把持,为首的朱全忠为金吾卫大将军,其次子朱友珪,养子朱友文武功卓绝,当今世上罕见敌手。而嫡子朱友贞,更是颇受朱全忠的喜爱与信任,朝中大小事务,皆与他商议。
凤翔府,岐王宫,冰眠殿。
窗外雨疏风骤,月色下,斑驳的树影晃动着冰眠殿的殿门,伴着细雨,宛如一个个婀娜曼舞的少女。
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伴随着轰隆隆的一阵雷声,响彻了凤翔上空的整片穹宇。待那雷声过后,殿内传来了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
“十二峒,只不过是个传说,你又何须如此执着?”借着月色,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背对着殿门,只见她一袭拖地红衣,如莲子一般雪白的双脚,赤裸着踩在地上。头上以金钗,绢布做饰,眉心间的两抹红色花钿,三分威严,七分活泼。
“为了岐国,我不得不这么做。”话语间,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在少女的背后,他身穿戎装,身后的紫色宝剑闪着寒光,眉宇间的两抹花钿与那少女的极为相似。他抬起右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少女却伸手将他推了开来。
“你还记得这四个字吗?”少女指着头顶的牌匾,转过头来,看向男子。
“清懿事詹。”男子的瞳孔微微放大,思绪也不由得回到了从前。
“王兄,快来,快来。”画面里,那少女在一处清溪之巅的瀑布下开心地奔跑着,脸上洋溢的笑容,如同三月盛开的迎春花。女孩身后,男子默默地跟着她,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态,而山脚下,则是成百的亲兵护卫。
“你慢一点。”男子略有嗔怪地说道:“都是个大姑娘了,还是这般贪玩调皮,他日哪个王孙贵胄敢娶了你去?”
女孩吐了吐舌头,“本小姐的真命天子啊,自是会出现的。”
“天子。。。”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乱世之中,天子,可还安好?”
原来,这气宇不凡的男子,便是宋文通,不,此刻,应该称他为,岐王李茂贞了。光启元年,晋王李克用率通文馆13门主,大军直逼长安。唐僖宗出逃,宋文通护驾有功,僖宗大喜,赐李姓。而那女子,是李茂贞唯一的手足胞妹,宋召召。
此时,一只飞虫落在了李茂贞的脸上,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们几个,去。”李茂贞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四个仆人分别抬来了桌椅和笔墨纸砚。
“哇!”宋召召跑了回来,坐在了椅子上,“王兄真好。”说着,便摊开了宣纸,开始作画。
“我知道你喜欢画画,便提前让人准备着。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宋召召拿起蓝田玉杆子的毛笔,不时地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色,莫约一盏茶的功夫,一副秀美的山河瀑布图便呈现在了眼前。
“王兄,你看可好?”
李茂贞笑着走上前来,细细地端详着,“我妹妹的笔功,自是没得说,怕是那长安皇城里的宫廷画师,也要逊色几分。只不过。。。”
“不过什么嘛?”宋召召拉扯着李茂贞的衣角。
“这山河图本应尽显雄伟壮阔之态,召召的笔触,却带了几分女孩子的妩媚之气。”
“那王兄为召召题字可好?”宋召召说着,将毛笔递给了李茂贞。
李茂贞接过毛笔,笑着看着她,“你想写什么?”
“嗯。。。”宋召召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地祈祷着,“清懿事詹。”
“清懿事詹?”李茂贞喃喃地念着。
“我希望,天下安好,岐国安好,百姓安好,王兄安好。这世间的一切,都能安好。”说着,她又跑到了瀑布旁边,向着山神许愿。
“山神呀,我想要用手中的毛笔,画下这天下的万里河山,画下百姓安居乐业,画下夫妻恩爱。待我长大以后,我要游历岐国以外的所有地方,最后寻一城,觅一人,以终老。”宋召召说罢,眼里尽是幸福与甜蜜。
李茂贞将最后的詹字写好,放下了毛笔。他走到了宋召召的面前,“召召,你所期盼的,王兄定会为你实现。”
“那便一言为定了,咱们拉勾勾。”宋召召说着,伸出了小拇指,“安定天下,庇佑岐国的百姓,全交给王兄负责,我便将王兄所创造的这清平盛世,全部画下来。”突然,她朝着李茂贞撅了撅嘴巴,“王兄啊,我可要告诉你,若你无法守护岐国一方安宁,那本小姐就弃笔从戎,学那平阳昭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到时候,你可莫要舍不得!”
殿内,李茂贞依旧呆呆地看着那副牌匾,久久未能回神。
“你走后,岐国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我怎么办?”宋召召质问道。
“为兄正是要实现你心中的梦想,才要背井离乡,寻找十二峒。”李茂贞指了指头顶的牌匾,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若找到以后呢?习得古法,制霸九州,还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你不要忘了,诸侯是我们,挟天子之人,唯有那失心疯的朱氏父子。”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这是我们李家人的宿命。”李茂贞说着,从身后取下了佩剑,“这把紫霄幻音剑,是岐王王权的象征,交给你了。”
“拿开。”宋召召说着,挥动手中的真气,将佩剑打到了地上。
“哎。”李茂贞弯下腰来,捡起了佩剑,放到了一侧的桌子上。“你们进来吧。”
话毕,三个女子走进了冰眠殿。
“自在,炎摩,娑罗拜见岐王,拜见郡主。”原来,这三人,是李茂贞的妾室。
“召召,你要记住,为王者,要以天下百姓为先,你将会被禁锢在这冰冷的王座之上,舍弃自己的生活,爱情,甚至是生命。但是,请你帮我,也请你为了岐国的百姓,好好守护他们。待王兄归来之日,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茂贞说着,看向那三个女子,“如今,朱友珪建立了玄冥教。冥帝,鬼王,四大尸祖都是中原内的绝顶高手,而李克用座下的通文馆,也是人才济济,他本人的功法更是深不可测,已突破大天位的境界。你三人的功法均已在大天位,本王要你们拼尽全力,庇佑郡主周全。”
说着,李茂贞又不舍地看着宋召召,“召召,你的功法已在中天位,你需好好研习咱们李家的秘传功法幻音决,假以时日,比肩鬼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宋召召,我走后,你便是岐王。”
“你,你回来!”宋召召喊着,但是李茂贞一个闪现,已经消失在了冰眠殿内。
“王兄,你回来,王兄!”宋召召哭着跑向了殿外。细雨打在她的身上,淋湿了头发,淋湿了衣服。她跪在地上,已然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
“十万巫蛊十二垌,十二垌岭难寻踪。”随着话音落下,李茂贞也开始了他远赴苗疆的道路。
“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岐国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郡主,快回去吧,仔细着身体。”此时,李茂贞的三个妾室也跑了出来。
宋召召微微地抬起头来,倔强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她的嘴唇微微咬起,站了起来。
“方才,你们叫我什么?”她甩了甩衣袖,面向那三人道:“从今天起,我便是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