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对于这种问题,是极为敏感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知礼懂礼,更是因为他其实心里都清楚,但他不敢说。
不过,扶苏的沉默,影响不了赢渊,他自顾自开口道:
“父皇,质子出身,颠沛流离回秦之后,一路灭吕不韦、嫪毐,哦,还有咱们那位王叔成墧!”
“这些曾经跟他作对之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而说到底,这些人,其实最大的错误就是跟父皇在权力上产生了冲突!”
“在父皇眼中,这权力,就必须是他的!”
“这不是某种欲望,而是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以说,于父皇而言,权力这东西,他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的,你不能抢!”
“可你呢?”
赢渊说到这儿,猛的抬头看向了自家兄长。
“可你的聚贤堂是怎么回事?”
“你真以为我那刚组建的锦衣卫便能查明白的事情,父皇会不知道?”
“谁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公子扶苏的处处维护,才有了聚贤堂里那一堆堆的如项羽一般的反秦之人?”
“可父皇明明面对任何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唯独在这件事儿上犹豫了!”
“他既没有剿灭聚贤堂,亦没有强令你解散,你可知为何?”
扶苏听到这儿,整个人都麻了,他怔怔的看向赢渊。
“为何?”
赢渊啪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怒声道。
“为何?”
“当然是等你啊!”
“等你这位大秦长公子幡然醒悟!”
“等你这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好大儿知道什么叫大秦为先、什么叫懂得取舍!”
“可结果呢?”
“父皇一直没等到!”
“不过,现在不用父皇等了!”
“你既然取舍不了,那便由我来!”
“这取舍,我帮你做了!”
此时此刻的赢渊,哪里还有半点弟弟跟兄长的模样。
反倒更像是个恨铁不成钢的兄长子啊训弟弟一般。
而实际上,对于历史上始皇帝和扶苏这对父子,赢渊一直没能看明白。
怎么始皇帝这么英明神武一个人,却会放任自己的长子被儒家这么洗脑,还弄出了聚贤堂这么个玩意儿?
可如今他自己身在大秦之后,他方才明白。
自家那位父皇,不是不想处理,更不是没看见!
只不过,就好像在赢渊监国之前,实际上也曾让扶苏观理朝政、监国一般。
该给的机会,全都给过了。
自家那位父皇,不就是希望扶苏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一想?
结果呢?
白瞎!
有时候,在赢渊看来自家这位兄长不仅不像是个大秦公子了。
在他看来,反倒是想那种为了学说、理想而献身的卫道士和殉道者。
他是真信啊!
甚至为了信那玩意儿,都可以抛开其他的不管了的那种!
不过,好在有他在!
自家兄长执迷不悟没关系,他会出手!
“噗通!”
在赢渊一连串含恨怒喝之下,哪怕是扶苏,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风姿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这一刻,他半点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
因为,他的心,更冷!
以往,赢渊不是没提醒过他这事儿。
但他都是一笑置之。
直到今天,这一番疾言厉色之后,扶苏才算真正听到心里了。
聚贤堂为父皇所不喜的事儿,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可原本在他看来,那仅仅只是自己没做好,若是做好了,证明给父皇看了,那就行了。
可等到赢渊点出内里残酷的事实之后,他冷汗都下来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没什么机会了。
此次项羽之事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若是再不清理、改组,怕是等到六弟监国结束父皇归来,那怕是更加的凄惨!
而六弟这番让白春出面来管理这聚贤堂,实际上就是用他的名号为自己求情了啊!
只要事情真的处理好了,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扶苏彻底感动了。
他真的,我哭死!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那…六弟,此事当如何处置?”
听得扶苏终于松口了,赢渊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兄长大可放心!”
“锦衣卫本就掌握了不少线索,之后更是会加紧探查聚贤堂内的反秦贼子。”
“若是有所发现,那绝对会追查到底!”
“至于白春,这小子就是个滑不留手的主,他进去不是去翻江倒海的,他不过是进去稳定形势的!”
“毕竟,你那里头也有些无辜之人不是!”
“你放心,这些事儿,弟弟我绝对给你办好了!”
听着赢渊这大包大揽的,扶苏不知怎的,总觉着有些狐疑。
可稍稍一琢磨,扶苏便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
无他!
走到这一步的聚贤堂,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了。
扶苏自己舍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动手,那要么就是现在赢渊动手,要么就是等父皇回来以后动手。
可要是父皇动手,那可就是人头滚滚的节奏了啊!
毕竟,锦衣卫固然如今威名赫赫,但难道黑龙卫就是吃素的?
而就在兄弟俩商定之时,忽然一道粗犷的大嗓门自远而近快速传来。
“公子!杀了!都杀了公子!”
“太好了,公子,都杀了!”
赢渊连人都没看见,就本能一般的抄起一旁的毛笔砸了过去。
“哎哟!”
被突如其来沾满了墨汁的毛笔直接在脸上砸了个大黑脸的夏侯婴简直一肚子委屈啊。
“公子,臣又怎么得罪你了?”
“臣这还没进门呢,你这毛病就扔过来了!”
“你这样,臣心里不痛快啊!”
赢渊看着这嘴瓢的憨货,直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道。
“你不痛快?”
“我还不痛快呢?”
“夏侯婴,你小子不会说话那就别说话!”
“什么叫都杀了公子?”
“本公子就被人杀了?”
“每次一听你大呼小叫的,本公子就觉着你得搞出点事儿来!”
“结果今日里一听,果然如此!”
“不是,夏侯婴,你那嘴是不是说话的时候漏风啊,不然为何总比其他人少说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