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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凯的这一席话，倚树而立的伽古拉挑了挑眉毛，等这场短暂的哀悼结束，便把凯匆匆拉到一旁。
他的语气不像习惯那样充满嘲弄的意味，略有些严肃，带有责备之意：
“凯，不要许下无法实现的承诺，我告诉过你，战斗是不可能没有牺牲的。”
凯偏过头，看着那仍蹲在钢铁墓碑前抽泣的孩子，摇摇头，头一次正面反驳道：
“‘不可能’这个词，不过是已经放弃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伽古拉看了眼刚刚的战场，欧布与巴力西卜短暂的战斗，仍然给这片被山脉包围的谷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他拍了拍凯的肩膀，耐心告诫着：
“喂，清醒一点，不要被悲伤影响了判断力，一切事物都有极限……信念也并非万能的。”
凯的声音淡了下去，他的目光移开那个幼小的琉璃星人，却并没有停留在伽古拉身上，仍偏向一旁：
“我相信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追求理想，难道有错吗？”
“……”
伽古拉摇摇头，觉得眼前无数年来的搭档，此刻看起来有些陌生，他脸上故意刮起往日嘲弄的笑意，想要把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哈哈哈，追求理想当然没错，只是看起来像个蠢货罢了。”
但凯并没有按照伽古拉心中预演的那样，轻松的撇开话题，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照你的话，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聪明人了。”
凯的话说完，便迈开步子离去。
他从伽古拉的身旁擦肩而过，毫不迟疑，再也没给后者说话的机会。
看着凯离开的身形，伽古拉侧过头。
换做以往，他会追上去，明确挑开两人之间的矛盾，哪怕无法调和，也不会心存芥蒂。
但这次，伽古拉只是张了张嘴，也终究没有出声。
战士之巅的风暴已经平息，但圆环之力的选择，让他的心中，另一场风暴只是刚刚掀起……
“有理念的分歧，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一个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此刻心绪翻涌的伽古拉，觉得分外讨厌。
他转过身，看着这个神出鬼没的陌生同伴，决心趁机把一腔烦闷，统统发泄出去：
“喂，我和凯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托你的福，那两个琉璃星人还能从巴力西卜身下留下全尸，我看你当时的身手不错，咱们来比划比划？”
砰！
林源空抬起手，接住了伽古拉暴躁砸来的一拳，轻轻退后一步，语气轻佻着道：
“嘿，打架的事儿，咱们等会儿再说……”
“你看，说起来，我们都没有得到圆环之力的认可，大家同病相怜，不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吗？”
见林源空没有接招的意思，伽古拉也消去打架的兴致。
这个莫名出现的家伙，他一直看不透底细，天然有种戒备的心理，更是懒得回应对方的话题。
对伽古拉冷漠的态度，林源空并不以为意，只是嘿嘿一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知道论经验阅历，战斗技巧，处事智慧……这些方面，凯都不如你。”
“可我却想明白了，为什么圆环之力放弃了你，而是选择了他。”
“圆环之力……什么？你说什么？”
林源空抛出的新话题，果然引起了伽古拉的兴趣，他飞快转过头来，眼中泛起精光。
尽管在凯的面前他佯装无所谓，但内心深处，这件事早就成了难以跨越的沟壑，他一字一句道：
“你是说，你知道圆环之力拒绝我的原因？”
林源空抱起手臂，不慌不忙的走在前面，却不忙解释原因：
“伽古拉，你和我曾经有很多相像之处，或者说，我们和宇宙中大多数生命一样。”
“做坏事的时候，不忍心欺凌弱小，违背自身的道德观念；该见义勇为的时候，又会理智的思考风险，想着明哲保身……”
林源空没有回头，却是知道伽古拉不吭不响跟在身后，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们遵循规则，利用规则，评估局势，做出最合理的反应……不像凯那样，脑子里装满不切实际的妄想。”
“但是……”
他停下步伐，猛地回过头，目光死死的注视着伽古拉：
“但是与此同时，拘泥于规则的我们，很容易被规则塑造的理性，磨平了心中最本能的冲动——正义，邪恶，情感，仇恨……”
“这些原始的情感，都在理智的压抑和束缚下，统统变得麻木！”
“考虑风险，考虑现实，考虑后果，考虑利益……”
“然后，变得麻木，失去了信念的根基！”
林源空深深吸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林之间。
“强烈的信念，绝不屈服的意志！”
“这是凯唯一胜过你的地方，也是圆环之力选择他的唯一原因！”
“因为哪怕是生死的挑战，哪怕是你这位不理解的同伴，都不能阻挡他拯救别人的单纯信念。”
“……信念，只是信念？”
“是的，不论是至死不渝的光明，还是和残忍毒辣的黑暗，无关乎立场。”
“拥有最强烈的信念，最顽强的意志，在这个世界中，才有机会获得强大的力量，成就己身！”
看着伽古拉犹不可置信的目光，林源空微微一笑，竟有些自嘲：
“而这个世界最不待见的，就是像我们这样缺乏信念的家伙。”
“没有想要坚持的道路，没有理想，无论怎么折腾，都在理智的枷锁下，最后碌碌无为，”
回忆起曾经初入迪迦时空的经历，林源空稍稍有些喟叹，又继续朝着密林更深处迈开步伐：
“如果不是……一些特别的力量，我甚至很难离开原本的星球，哪怕能达到最成功的的地步，恐怕也不过是和你一样，最多成为一名大名鼎鼎的雇佣兵。”
“所以，我被自己逼着，强行和那些动辄毁天灭地的敌人战斗，不瞒你说，我有很多次逃跑的念头，但终归是慢慢懂得了守护与正义的意义，有了自己的信念。”
“信念，意志……”陷入沉思的伽古拉跟随其后，轻轻念叨着，似乎有些出神，又像是不得其解。
“好了。”
林源空打量着周围，满意的点点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带着伽古拉，来到一片偏僻的树荫内。
他正色道：
“我其实不擅长讲什么大道理，但还是得告诉你，仅靠着空洞的思考，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正确答案的。”
他的右臂微微震动，像是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银亮的长剑，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剑身，森寒的剑刃发出仓朗一声清鸣：
“来吧，你不是想要比划吗，刚好也让我称量一下，你到底有多少份量！”
论起战斗，伽古拉顿时从刚刚的沉思中清醒过来，见林源空拿出武器，他也干脆利落的拔出了腰间的蛇心剑。
两人只是稍一蓄势，便几乎同时朝着对方进攻而去！
刺目的光线，透过稀疏的树梢，落在其中的两人身上，在两者的剑锋处，同时闪烁起寒冽的冷光。
叮叮当当……
林源空与伽古拉的身形，如风中的疏影，飘忽不定，他们两人每一次剑锋相遇，都在清脆的声响中，擦碰出大团乍现的火花。
林源空并不动用体内能量，轻描淡写的，他的手中的恢弘剑光，就轻易识破出伽古拉招式中的破绽。
但他却并不急于击败对手，只是稳扎稳打，慢慢压去。
这家伙果然好强……怎么会？！
伽古拉心中的惊骇，几乎无以言表，他掌握的蛇心流剑法，乃是以毒蛇般迅疾隐秘而著称。
但自己每次出剑，却都是恰好被林源空阻拦在关键之处，处处受制，每一次出剑不到一半，都会被逼着进行防御。
他越打越是焦躁，觉得自己好似如同面对一座浑然一体的高山，毫无阻拦之力，只能任凭对方一寸寸的将自己压成肉泥！
这样完全落入被动，任人蹂躏的处境，让伽古拉甚至想要丢掉手中的蛇心剑，直接选择投降。
但身为战士的自尊，还是让他倔强固执的坚持着。
看着林源空再度袭来的剑光，伽古拉把牙一咬，生出了最后一搏的心思，他手中紧握的长剑被激发了某种开关，剑刃处顿时迸发出暗红色的能量。
“小心了！”
伽古拉大喝一声。
他身形向后疾退两步，侧对着林源空，左手压在身前，遮挡住握剑的右手，教林源空无法分清下一式剑招的去路，然后右手出其不意，猛然朝前挑起：
蛇心流——斩击！
暗红色的光芒，瞬间从他的剑刃处透体而出，化作一道直线的锋利斩波，突兀的朝着林源空袭来！
“伽古拉的体内那种异样的变化，究竟是什么……”在战斗中，林源空的精神意识笼罩在对方的全身，想要趁机窥探出其中的奥妙。
他一无所获的摇摇头，眼神落在伽古拉手中那把暗红色的剑刃上。
“能激发出能量攻击，原来是这把武器的缘故……”
看着锋锐的剑光袭来，林源空面上并无动容之意，只是认认真真摆好架势，双手合于手中的剑柄。
从他那银亮长剑的末端，瞬间亮起一抹比天空更刺眼的金色光芒，在长剑横斩之际，从中挣脱而出，化作一道弯月形的金色刀光：
奈落刀法！
暗红色的锋锐光芒，在林源空这道金色的刀光面前，就像是清脆的纸张，无声无息的化作两半！
在这一刻中，伽古拉心中警兆大作，猛地缩起脑袋，半蹲于地面，看着横斩而去的金色刀光，擦着他的脑袋，向后飞去！
咔嚓咔嚓……轰隆隆隆！！
等他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就看到以自己为中心的这片树林，一直蔓延到绿洲的最外围，所有的树木不分粗细，尽皆被整齐的一分为二！
好强……
“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伽古拉不自觉的看了眼手中的长剑，自己这把在拉罗什富科行星特意打造的蛇心剑，哪怕并未在正面硬接刀光的冲击，剑刃处，也已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
“这一招啊，叫做奈落刀法，你刚刚见到的，只有最多百分之一的威力。”
林源空把玩着手中的长剑，回忆起井田景龙传授给自己长剑碎魄时的情景，这久远的故事，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他认真看向伽古拉，语气若有所指：
“这一招刀法，可以将被击败的对手的灵魂，永远束缚在剑锋之内，反过来增益刀光的锋芒，几乎没有威力的上限……”
“只要不断的磨砺积累，哪怕掌握这一式的，只是凡人，也能够斩杀鬼神，比肩神明！”
“斩杀鬼神，比肩神明……”
伽古拉的嘴唇翕动一会儿，盯紧了林源空手中的长剑，想要躬下身子：
“我……”
但他只是刚吐出了一个字，就被林源空扶起肩膀：
“你既然想学，我当然会教你。”
伽古拉长长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惊喜，沉声问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林源空轻笑一声，一步步向来路走去，他那阳光下的身影，似乎格外高大：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
“我们曾经是一样的人，都是那种理智过剩，又缺乏冲动和信念的家伙。”
“如果你没有凯这个搭档，痛痛快快当个雇佣兵，也许会过得很开心，但是看到他，你又怎么能甘心？”
“所以我希望，你这个现在看起很潇洒的家伙，将来不会过得太痛苦。”
林源空大步走过伽古拉的身边，把那柄银色的长剑，牢牢按在他的手中。
“有空找我学剑，这把长剑就送你了，当做补偿。”
“你可以把它叫做银刃，虽然其中只蕴藏了一道灵魂，嗯……数量比不上我当初继承的那一把，但质地可是好上多了。”
“对了……”
将要走远的林源空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朝着伽古拉笑着道：
“还有，当初那位老师曾经叮嘱过我，我记得是不全，但大意还是蛮清楚的。”
“学了这一招，你可以不做好事，但是最起码，不能用它做坏事。”
他摆摆手，远远的回去了，再也没有回头，可声音却还回荡在伽古拉的耳边：
“他老人家的教训，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完全遵照，但总之，也希望你能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