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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突然人喊马嘶的,又来了不少人,外面乱哄哄的,小哥俩也没起来,继续睡觉。
被外面这一通吵闹,小五子睡不着了,他刚才听外面人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伙人是胡子,但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双阳从前清时候就是县城了啊。虽然日本人今年把县治所搬到了西面的一统县去了,可是这仍然是有警察部队的。这伙人怎么就明目张胆地住进大车店,还这样耀武扬威的,不怕日本人把他们剿了?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小五子心里又有那种危机感了,他于是叫醒了二牛,哥俩穿好衣服收拾利索,趁天还没亮就摸出了大车店。
后半夜下霜了,街上的房瓦上都结了一层霜花,就连亮着灯的豆腐坊的磨盘上都有霜,小五子和二牛没走远,就在豆腐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稀溜稀溜地喝着,去去这初冬的寒气。
当东边的天空泛白时,小五子和二牛已经喝完了一碗豆腐脑暖和过来了,正要起身时,听见不远处的大车店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枪声,枪声很杂,什么枪都有,这更加证实了小五子的猜测。
哥俩小心翼翼地靠近战场,却见一队满洲国保安军,都穿着土黄色的军服,大檐帽,在外面把大车店围了,正在和里面的胡子互射。都找了房子或土墙做掩体,打一枪就躲起来,绝不露头。
小五子一看他们的战法,这保准原来也是胡子,都一样的打法,里面的人也不出来,只是偶尔从门缝墙头开出一枪来。
两边见都没什么效果,干脆不打了,外面的保安军有个人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佟四虎子,我是老疤拉,你们被围住了,只要你投降,小野长官说了,要既往不咎,还给你官儿当,怎么样?别反抗了,杀多少都是咱们的老弟兄。”
里面也有人喊:“疤拉大哥,我不是信不着你,我是信不着日本人,我投降过一回了,里外里弄个家破人亡的,你问问小野,他怎么保证不杀我?”
然后就听真有个日本人操着不太利索的中国话喊了一句:“佟的,我的保证,不杀你的。”
可里面的人却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过了一会日本人不耐烦了,给老疤拉下了个死命令,进攻,不惜一切地进攻。
于是,保安军们都掏出了手榴弹,这些手榴弹还都是东北兵工厂生产的木柄手榴弹呢。
老疤拉一声令下,手榴弹嗖嗖的飞进了大车店院子,里面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和被炸的人们的惨叫声。
二牛刚想冲出去,却被小五子拉住了,在他耳边小声说:“里面那伙不是好人,投降过鬼子,杀了我们的人。”
小五子刚才一听老疤拉喊,就明白了里面是佟四虎子,因为就是他把刘二斗折磨致死的。
刘二斗临死时告诉过小五子一定要小心这个人,小五子当时就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时,外面的进攻已初见成效,保安军已经开始往大门口冲了,却被一波子弹给放倒了六七个,退了回来。
里面的也都是老土匪,枪法非常好,几乎是枪枪命中,一枪一个。
小野急眼了,拔出了指挥刀,让老疤拉领人再攻,攻不下就砍了他。老疤拉无奈,把兄弟们的手榴弹集中了一下,然后又是一波嗖嗖的声音,和轰隆隆的爆炸声。里面又有人伤亡了,老疤拉手下一共五六十人,上一波损失了十来个,这一次真急眼了,告诉他们不能退,谁退回来枪毙谁。
当他们再一次冲到大门口时,又是一大波子弹泼洒过来,这次损失更大,只剩二十来个站着的了。老疤拉也急了,把手里所有的手榴弹都甩了出去,然后亲自举枪冲向大门。
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响成一片。
在外面只有十来个站着的时候,里面的人终于喊出了投降的声音。然后,从里面走出七八个高举双手的人。
打头的是个高个子削瘦汉子,一脸的凶相。
等他们全都走出大门后,被呈扇型围了起来。小野在后面喊了一句中文:“开枪。”
保安军们真是恨透了这伙人,听到命令后毫不犹豫立即开火。砰砰砰砰,本来已经投降的人像被掏空了的面口袋一样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飞来两颗手雷,就在人群上空炸开,老疤拉反应最快,爆炸一响,他转身撒腿就跑,还有三四个没被炸到的也跟着他跑向远方,竟把小野一个人留在原地。
原来,小五子和二牛早就摸了过来,在倒地的保安军身上摸出了两个手榴弹,原打算等里面的人突围时,与他们打一个配合,就能消灭这伙保安军,没想到他们竟然降了,然后又被小日本子给阴了。这才扔出手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野当时就蒙了,他没想到老疤拉他们竟然敢扔下他跑了。
当他伸手要拔出王八盒子时,“砰砰。”两枪,一枪打在他脑门上,一枪打在他心脏上。
小野一声没吭,翻身倒地。
小五子和二牛在死人堆里挑了几把好枪,还收集了很多子弹,然后进到大车店里,牵了两匹马,把东西都搭在马背上骑马离开了这小县城。
东西太多他们也知道拿不过来,只能是挑好的拿一些了,二牛最后顺走了小野的军刀。大车店里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呢,也死伤了不少,把烂摊子丢给他们吧!谁叫他们赶上了呢?
哥俩一路南行,这一路小五子都在教二牛骑马,二牛是那种有内秀的人,脑子实际上很够用,他就是懒得用。
还不错,当二人快走到大砬子山的时候,二牛基本已经能打马快跑了。
当他们四处打听,终于找到那座姑子庙的时候,天已经落雪了,还得尽快呢,要不然,土一上冻,就不好挖了。
东北的土到了三九天,用尖镐一刨一个眼儿。根本挖不动。
小哥俩在一个屯子里买了两把锹镐,装在麻袋里驮在马背上,。
姑子庙在山脚下,周围没有人家,孤零零的一个小院。二人上去叫门,敲了半天,才出来一个老尼姑。
老尼姑40多岁满脸皱纹还抹了粉,一笑直往下掉渣,穿着灰色大袖棉袄,大冬天还假么假事儿地拿个苍蝇甩子。
出来看小五子穿得破衣喽嗖的,没瞧起他,张嘴问:“嘎哈地?”
小五子没想跟她废话,掏出十块钱给她,问:“有啥吃的没有,饿一道了,快点。”
老尼姑接过钱,俩手抻着反复看了看,才笑嘻嘻地说:“进来吧,有豆腐,还有点冻白菜,熬一锅,还有点高粱米做干饭行吧?”
二人进院,小院不大,正房大殿三间,里面供着观世音菩萨。两厢各三间,院中央一个挺大的石香炉。
姑子庙这年月香火少,两个尼姑把庙当成集饭馆,旅店,窑子,于一体的买卖做了。
两个大小伙子真能吃,一盆高粱米一盆豆腐汤,没搂收。
晚上,烧上炕,二人刚要睡,外面有人敲窗户,那个年轻点的尼姑在外面问:“客人用不用加个褥子?”
二牛刚要张嘴,小五子一把捂住他的嘴转头对外面说:“不用了,我们有事儿,明个起早走。”
外面没声了,听脚步声是回去了,小五子放开手,二牛就问:“你不是有钱吗?加个褥子不暖和吗?”
小五子气哼哼地说:“你闭嘴,睡觉。”
这个二楞子,还没法解释。
二牛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小五子,然后小声嘀咕:“还不让人说话了,简直是军阀作风,也不知道谁是哥?”
第二天,哥俩起来,看那个年轻点的尼姑在用一把小斧子劈柴火,笨手笨脚的,二牛过去要过了小斧子帮她把柴火三下两下劈了出来。
小五子就问那个灶上的老尼姑,你这庙产值多少钱?不如卖了找点营生去做。
老尼姑说:“不是钱的事,谁会买一座庙?我倒希望卖出去,这世道,出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小五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下去。吃完早饭,小五子又给了老尼姑十块钱,说:“我们进山去一趟,晚上可能回来,我们可能会打猎,你们能吃荤的不?”
老尼姑收下钱千恩万谢,合掌说:“按说吃荤是罪过,可饿死也是罪过,能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所以我们已经没有戒律可持了!”
老尼姑虽然市侩,但这番话里却透着智慧。
小五子领二牛出去了,先是走出很远在山里转了一圈才回来,回来时哥俩一人弄了只兔子。
按刘二斗给的方向找到了那个有喜鹊窝的大树,趁雪天树林里没人,哥俩拿起锹镐挖了起来,
还不错,因为是第一场雪,土还没冻呢,所以挖起来跟夏天一样轻松。
哥俩在树下挖了好大个坑,露出了一个白茬的木头棺材,二牛有些吃惊,小五子却是等闲视之,因为这是关东胡子的基本障眼法。
撬开棺材,小五子才明白佟四虎子为什么会将老兄弟刘二斗折磨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