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昏黄,我感觉眼睛像是蒙了一片水雾,放眼望去,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无数邪祟挤在我家门外。
它们霸占了空出的房屋,跟邻里乡亲似的,一个个站在各家门口,挥手招摇,欢呼喝彩。
一阵庆贺声中,这个怪诞的队伍顺着大路,在村里绕起圈子来。
打头的几只鬼魅,腰挎花篮。
它们垫着脚,蹦蹦跳跳,每走两步,就洒出花瓣。
后面的几只精怪,怀揣钱袋,随手就是一大把彩钱。
可细看之下,无论是花瓣,还是之前,都是假货,落地之后,全变成了黄白色的纸钱。
可围观的邪祟却仿佛认不清,反而一拥而上,哄抢起来,死命的往怀里揣。
它们抢得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甚至几乎打起来。
我浑身僵硬,手不能动,嘴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诡异的场面,且任凭身下几只邪祟抬着,在村里穿梭。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阵唢呐声。
那不是我所在这队伍的唢呐声,而是来自其他方向。
就仿佛除了我之外,同一个村子,今天还有其他办喜事的门户人家。
细细听来,这唢呐声还是两重,且分别来自两个位置。
是幻觉吗?
带着这样的念头,我被邪祟抬着,绕村一圈,最后来到村口。
其余两重唢呐声终于变得清晰。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邪祟队伍也露面了。
它们全都穿花戴绿,腰缠红绸带,跳着诡异的步子,朝这边汇合而来。
近了,我又察觉出不同。
另外这俩队伍里,正中央都抬着东西,一支队伍抬着轿子,另一支队伍抬着棺材。
无论轿子,还是棺材,都被打扮的花枝招展,披红挂彩。
包裹我所在的队伍在内,三支队伍在村口碰头了。
于是所有邪祟全挤在了一起。
它们混合起来,将我和那顶轿子,以及那口棺材围在中央,而后吹打蹦跳起来,宛如腰举行什么诡异的祭祀。
等它们围着我们绕了三圈,又一支邪祟的队伍往这边赶了过来。
那支邪祟的队伍中,同样抬着一顶轿子。
那轿子很大,像是一座会移动的亭子,只有四根柱子撑着顶,四面却是空的,只用帘子遮着。
随着队伍前进,帘子摇晃,露出里边的影儿来。
我骤然瞪大双眼。
那轿子里面,并非坐着什么人,而是一头斑斓猛虎。
它趴在轿子里,钢鞭似的尾巴不断甩动,绿油油的眼睛透着凶狠,随着呼吸,它面皮偶尔抽动,脸上蜈蚣似的疤痕跟着蠕动起来。
这是山里的虎妖,让白娘娘魂魄不全的存在。
一直以来,它都躲在山里,从来没正经露过面。
而今,它直接下山了。
这头的邪祟让开了一条道,虎妖所在的队伍融入了进来。
哐当一声,虎妖的轿子落下,刹那之间,所有邪祟全部直了动静,连锣鼓唢呐声也一并停歇。
虎妖从轿子上起身,后背一拱,颈部的毛蓬松炸开。
它爪子扣着轿子底部,健壮的身体舒展开来。
下一刻。
“吼!”
一声呼啸炸响,惊天动地,震得空气都荡起细微的波纹。
我心脏骤然一缩,几乎陷入停滞。
而四周的邪祟,更是不堪,一个个面露惊恐,体若筛糠,好险没直接俯首趴到地上。
更有一些鬼魅,鬼影扭曲晃动,像是要直接散架。
虎妖对此很满意。
它昂首挺胸,从轿子上一跃而下,慢悠悠的迈着步子,朝另外那顶轿子走去。所过之处,带起一阵腥风。
“哗啦啦!”
一群邪祟乌泱泱的跪地,态度恭敬,恨不能缩成一团。
虎妖摇头晃脑,犹如在巡视它的领地。
我浑身紧绷,做好了直面它的准备。
可我这会儿早已被控制,即便心里有想法,也没法反抗。
而那虎妖的态度更让人愤怒。
从始至终,它都没看我一眼,似乎当我不存在。
虎妖踱步到那顶轿子前,终于止步。
它声如闷雷,懒洋洋的开口,口吐人言:“把帘子拉起来。”
话落,一只精怪立马谄媚的掀起帘子,露出轿子里的人。
刹那间,我心里一紧。
那是一道美颜端庄的人影,穿着一声大红喜袍,头顶红盖头,整个人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巧手。
可相处那么久,只一眼我就认出,那绝对是白娘娘。
我的一颗心沉入谷底。
果然,她也中招了。
于是我目光瞥向另一侧的棺材。
这么说来,这里头就是女尸姐姐了。
然后一个念头生出:那么,王浑去哪儿了?
不等我多想,虎妖猛地一吸,刹那间引起一阵风。
虎妖舔了舔嘴唇,面容狰狞,眼神贪婪。
它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是那白蛇,等了这么久,终于捉到她了。”
瞧它那神色,不像是要娶妻,而是终于逮到猎物的满足。
它四肢弹出利爪,腰背微微拱起,就要窜出。
这时,帘子落下。
虎妖脸色一沉,狠厉的眼眸缓缓转向撑帘子的精怪。
那精怪脖子一缩,搓着手,结结巴巴的说:“老爷,您忘了,那老头有过交代……”
虎妖冷哼一声,吓得所有邪祟大气都不敢喘。
它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那口棺材,问道:“你们确定了?那里头真是那具尸体?”
一群邪祟不敢应声,只顾着把棺材竖起,而后将棺材板挪开。
一具女尸出现,静静躺在棺材里。
它披头散发,遮住面容,一双苍白的手交叠在身前,整个散发着滔天煞气。
隐约间,能看到女尸身上,有一道影子重叠。
细看之下,那是一具厉鬼的幽影。
虎妖点点头,让邪祟们把棺材合上,而后说道:“按照计划来,把这人和这棺材送到死人井,一起扔进去,然后我们回山。”
“回山干嘛?”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我心里一喜。
这是白娘娘的声音。
虎妖也猛然转身。
只见轿子里,身着喜袍的女人动了动。
虎妖浑身紧绷,一副即将扑出的姿态,全神戒备。
良久,它确认白娘娘没有摆脱控制,这才放松下来。
或许是等待许久,终于得逞,虎妖志得意满,并未隐瞒,反而极具倾诉欲。
它在轿子前缓缓踱步,冷笑着说:“当然是拜堂成亲了,你以为呢?”
白娘娘咯咯直笑,拒绝道:“那可不成,我有郎君了,而且我郎君一没和我离婚,二没身死离世,总不能叫我连嫁两夫吧?”
此话一出,虎妖脸色骤然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