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车水马龙》的片场。
边上围观的大爷们穿个白背心,手里提个马扎儿,拿个茶缸子,人手一把大蒲扇,走哪儿凉风就扇到哪儿。
江弦和谢晋悠闲的站在块树荫下头。
“你这剧本我先拿回去看看。”
“您慢慢看。”
不远处,王好为嘱咐着,“小庆,你待会儿小心点儿,别出事了。”
刘小庆一拍胸脯,“王导,你放心吧,我已经学会开车了。”
这是场飙车的戏,刘小庆驾驶一辆京城130轻型小卡车,在乡间小路上,故意撵着陈强老爷子跑。
这个镜头本来挺短,但是江弦觉得这段动作戏很有节目效果,非逼着王好为要她多拍几个镜头。
王好为也是无奈,她一个导演天天被编剧指手画脚,毫无尊严。
“来预备。”
“3,2,1,开始!”
刘小庆驾驶着京城130轻型小卡车,方向盘左扭又扭,俨然不会开车的女司机,嘴上喊着“快躲开”,精神上高度集中的瞄准陈强,生怕撞歪了。
“我的个娘嘞。”
陈强老师腿都哆嗦了,撒丫子一溜烟儿猛跑,脚底飞灰。
“卡!”
王好为喊了停,“陈老师,伱跑得太快了,我们摄像机都跟不上。”
“嘿咻、嘿咻。”
陈强弯着腰喘气儿,满脑袋冷汗。
老天,这还跑的太快了?
这但凡慢一步都被撞出去了!
这年头没几个人见过车,钟阿城在马路上看见川流不息的自行车都害怕。
陈强看着这辆“国内轻卡之王”往自己身上撞,心里更叫个紧张。
又拍了几次,陈强实在是克制不住对卡车的恐惧,撒丫子跑的特别快。
江弦往前站站,手比划成个喇叭,“陈强老师,你跑的快,你就换个路线,你斜着跑、交叉跑,多跑点路就慢下来了。”
“这主意好。”
王好为眼前一亮,“陈强老师,你就这么跑,来回斜着跑,试一下!”
“3,2,1。”
“开始!”
刘小庆又驾驶着130小卡车,打着方向往陈强那儿撞过去,陈强哆嗦着斜着跑,还得不时回头看看这车离自己有多远。
可算能让这车过去,陈强整个人瘫软的趴在土路上,劫后余生一样喘气儿。
“好!”
王好为非常满意。
边儿上一群围观的大爷,笑的肠子都快断了,蒲扇啪啪拍腿。
“谢导。”
趁着休息,王好为过来和谢晋打了个招呼,仨人一块站在树荫下头。
“你们这个电影拍的挺有意思,我看这个电影一定能多卖些拷贝出去。”谢晋鼓励道。
“借您吉言。”王好为客套着说。
一位第三代导演,一位是第四代导演,站一块儿颇有历史画面感,江弦举起相机咔嚓一照,解释道:“留个纪念。”
谢晋扫一眼拍照的他,再看向王好为,露出一抹羡慕之色,“江弦同志给出的意见也挺好,和这样一个编剧一起拍戏,导演工作都能轻松不少。”
“咳咳咳咳。”王好为咳嗽几声,差点就跳起来控诉。
您羡慕?您和他拍拍试试!
正聊着呢,脑袋几个月没见过毛的葛尤,屁颠屁颠跑来了,先扫上一眼左右。
“江兄.编剧,您喊我?”
江弦把他拉过来:“谢导,我和您说的,就是这位小同志。”
“同志,你好!”
谢晋中气十足的打声招呼,而后上下打量一眼葛尤,“眼熟,上次来探戏时候见过。”
“您还夸过他呢,忘了?”江弦提醒。
“荣幸!见到您太荣幸了。”葛尤也不明白什么状况,反正高兴的不行,低眉顺眼的和谢晋握一握手。
“叫什么名字?”
“葛尤。”
“今年多大?”
“年方二十三。”
“父母从事什么职业?”
“家父葛存壮,北影厂演员,家母施文新,北影厂文学部电影文学编辑。”
谢晋一通户口调查,听到最后眼前一亮。
“哦?葛存壮、施文新,是他们二位同志的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葛尤赶紧摆摆手,“犬子、犬子。”
“哈哈哈哈。”四人大笑,树荫顿时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谢晋扶了扶墨镜。
“你看过《棋王》么?”
“哟,我可太熟了!”
葛尤一拍大腿,小眼睛锃光瓦亮,挠一挠头,“不瞒您说啊,《棋王》那会儿弄广播剧,那就是我妈负责,编剧就在我家里头讨论剧本儿,我这耳濡目染的,也算读了有十几遍。”
谢晋一听,更加满意,“你如何理解《棋王》里王一生这个角色?”
“王一生啊?”
葛尤机灵,快速的瞟一眼江弦,明白这是江编剧提携他了,天大的富贵砸脑门儿上了。
努力压着嘴角的窃喜,跟条金鱼似得,嘶的吸一口凉气,“鄙人以为,这个王一生,他下棋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没啥拼搏精神,像最后那个老头儿,下棋是为了中国棋道的不颓,他不是,他就是下棋解闷儿,你说他爱象棋如命,也没有,他先爱填饱肚子,再爱下棋.”
谢晋眼睛越听越亮。
江弦站旁边儿,唏嘘不已。
他没给葛尤提前透露,一切全看这小子造化,能行算他捡着了,不行那就换人,说明还不到他该露出来的时候。
谁料命运弄人,给葛尤拿着了田壮壮的剧本。
田壮壮是北影厂著名二代,他爸是北影厂第一任厂长,北影厂演员话剧团第一任团长。
他考北影厂笔试,试题是分析《英雄儿女》,他爸就是主演,从小一帮叔叔阿姨在他家聊这片的拍法,答了半个小时直接交卷,跑到外面嗦着冰棍儿等陈凯歌。
王好为也看明白这是啥意思了,抱着胸在旁边儿观望。
听葛尤汗流浃背的侃,最后紧张的声音都哆嗦了,谢晋这才摆摆手。
“你想拍《棋王》么?”
葛尤抹抹顺着脑门儿往下流的汗,“能否请教一下,是哪位角色?”
“王一生。”
“我、我太愿意了!”
谢晋点点头,简单吩咐两句,先跟江弦一块儿回去聊剧本儿。
俩人一走,葛尤腿一软,扑通躺倒在树底下土路上,热泪盈眶的嚎起来。
“终于不用扛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