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有的棋手争夺边角,有的棋手争夺棋盘的中央位置。
陈庆之护送元颢来到了洛阳城下。
陈庆之没有着急攻打洛阳城,而是派人和城内接触。
果然陈庆之的判断是正确的,洛阳城内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开城向元颢投降。
陈庆之七千白袍军,从铚县攻至洛阳,前后作战47次,攻城32座,所向无前,战无不胜。
无论如何,这都是军事历史上的奇迹。
杨忠骑在白马上,从铜驼大街上进入洛阳城的时候,他觉得宛如做梦一样。
陈庆之完成了自己军事生涯上的奇迹,从此跻身于历史名将的范畴,而杨忠也通过这一次的北伐,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进城之前,元颢了解到杨忠本是六镇人,是逃难到建康后才加入陈庆之的军队后,元颢对他更加的拉拢,亲自从陈庆之那边将杨忠要了过来,担任自己的直阁将军。
直阁将军,就是宿卫的指挥官,也是最接近皇帝的军职。
虽然职位不高,但是非常的重要,杨忠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元颢又将官职不要命的发了出去,以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一万户。
负责开城门的,也是苏泽老相识了,前凉州刺史,魏临淮王元彧。
当年元彧为了返回洛阳,还重金向胡太后行贿,最后才得以调回洛阳。
调回洛阳后不久,就连续遇到了动荡,在河阴之变中,尔朱荣本来也想要坑杀元彧,但是听说他在凉州的时候和苏泽相处融洽,也将凉州治理的不错,认为他是一个人才,就没有诛杀他,反而让他担任尚书仆射。
元彧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从关中回到了洛阳这个火坑,本来硬着头皮给尔朱荣当官也就算了,这会儿陈庆之又打进洛阳了!
奚毅带着新皇帝元子攸和胡太后去了河内,元彧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留守洛阳的最高官员。
元彧欲哭无泪,在洛阳公卿百官的翘首以盼下,元彧代表洛阳向陈庆之出降,才有了白马入洛的景象。
元颢这位新皇帝也很大度,当场就给元彧升了官,让他加侍中执掌门下省,直接成了新朝的宰相。
元彧则以年事已高拒绝,但是元颢坚决不肯,一定要求元彧出来做事,还要求他推荐贤才进入门下省,组建宰相班子。
元彧只能硬着头皮的接过了门下省事务,当他拿着门下省的政令去征辟大臣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曾经众人羡慕的门下省职位,已经成了烫手山芋,竟然整个洛阳都凑不到能做宰相的大臣!
元彧只觉得恍如隔世,一想到自己在凉州的安稳日子,他不由的老泪纵横。
元颢在洛阳皇宫中再次举办了一次登基典礼,接下来的朝会上,陈庆之立刻上奏,请求领兵渡过黄河,追击领着小皇帝逃窜的奚毅一行。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元颢却迟疑了起来。
元颢的迟疑也很简单,他这个北魏皇帝的正统性实在是不足。
论亲疏,他是宗室的远支,在宗室内没有什么威望。
论贤能,他的名声也很差,洛阳士人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意给他当官,就是已经说明问题了。
相比之下,元子攸在洛阳名声很好。
元颢这皇帝,本来就是萧衍北伐立起来的一个傀儡,他担心的是一旦陈庆之追回了胡太后和元子攸,南梁会不会支持他们而废掉自己?
就在元颢想要找个理由阻止陈庆之继续北上的时候,元彧站出来解了围。
元彧说道:
“陛下,伪帝出逃洛阳的时候,曾经命令伏波将军杨檦在黄河收集船只。如今杨檦将所有的船只都带离了洛阳,又烧毁了浮桥,我军没办法北上啊。”
群臣纷纷赞同起来,这时候又有元颢的亲信说道:
“出征河内何需要陈大将军出马?只要陛下传檄河内,那些州郡自然会归降,到时候伪帝和妖后自然会送到洛阳,不用再动刀兵!”
众大臣纷纷赞同,陈庆之也无言以对。
陈庆之又说道:
“今我军远来至洛阳,周遭都是不服我军的势力,若是他们知道我们的虚实,全都一起围攻洛阳,我们将何以御之!”
“应该立刻向天子上书,更再派精兵来洛阳,最好将难逃的北人编练成军都送到洛阳来。”
陈庆之所说的天子自然就是萧衍了,听到陈庆之建议要向南梁请求增兵,元颢下意识又要反对。
好不容易来了洛阳,元颢自然不想要继续做萧衍的傀儡皇帝,他拉拢陈庆之杨忠,就是希望能够将他们争取到自己身边。
但是陈庆之毕竟是萧衍的近臣,元颢用高官厚禄和金银珠宝都无法收买他。
若是来了更多南梁兵马,那自己就真的一点自主性都没有了。
但是元颢也没有当面反对陈庆之,而是答应了下来,他说道:
“朕会亲自向菩萨皇帝写信,请求支援的。”
只不过等到散朝之后,元颢给萧衍写信,却不是这么说的。
他在信中说道:
“今河南已经攻克,只有尔朱荣跋扈,臣与陈庆之将军自能擒讨。州郡新服,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
然后命令亲信将信送到建康,并且让使者贿赂朱异,阻止萧衍向洛阳增兵。
接着元颢又亲自向管辖河内的沛郡王元欣写信,要求他投降自己。
在处理完了这些政务后,元颢终于彻底放纵下来,他开始日夜纵酒,不恤军国大事。
而随着元颢的南梁军队,虽然有陈庆之约束,但是也仗着功劳日益骄纵,抢劫滋扰百姓自不必说,洛阳再一次遭遇了兵灾。
——
武德元年,武泰元年,普通六年,四月。
如今整个北方可以说是乱成了一锅粥。
尔朱荣按照约定,领兵从滏口陉出并州,葛荣也领兵前往滏口,准备和尔朱荣决战。
苏泽在雁门关铸新城,以慕容绍宗为恒州刺史,堵住了尔朱家北上的通道。
元天穆刚刚击退了进攻汲郡的邢杲,就惊闻陈庆之攻入洛阳,奚毅带着元子攸和胡太后向自己这边逃奔。
元天穆立刻领着军队接应奚毅,在接到了皇帝和胡太后之后,元天穆在河内聚兵准备攻打洛阳。
局势变幻莫测,曾经的并州第一军阀的尔朱家,一下子陷入到了四面皆敌的境地。
永乐城中,苏泽的臣子们欢欣鼓舞。
尔朱荣一直都是苏泽渲染的头号大敌,所以永乐城也很关注尔朱家的态势。
向北发展被苏泽堵死了,尔朱荣新立的皇帝元子攸也被赶出了洛阳,最重要的是向东发展要面临葛荣的大军,永乐城的诸臣看来,尔朱荣已经被困死了。
四月二十八日。
苏绰今天来到了兄长苏亮的府邸,自从兄弟二人分居高位之后,就很少进行私下的往来了,今天是苏亮诞子的日子,再怎么避嫌苏绰也要来看望的。
苏亮在苏泽的体系中一向低调,也很少和外臣结交。
时下的风俗,为了防止孩子早夭,一般都是在孩子到了满月后再办宴会,所以今天来看望的都是苏亮的亲人。
母子平安,妇人们自然聚集在内宅,反倒是两个大男人没了事情。
难得兄弟二人相聚,今天又是个宜人的天气,苏亮让人在院子里简单布置了一下,兄弟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谈起了时局。
苏绰一直都在政务系统,对于军事上并不了解,所以他向兄长请教道:
“郡公为何如此重视尔朱荣?此人虽然勇悍,但不过一匹夫尔,如今并州肆州已经被困死,反倒是那陈庆之一路北伐,南朝有重振的迹象,将是未来大敌。”
苏亮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他说道:
“陈庆之确实是猛将,但是洛阳是四战之地,如果南梁不补充兵马,是绝对占不住的。”
“以南梁的情况,已经无法动员大军北伐了,反而是不足为虑的。”
苏绰想了想案头的悬镜司情报,也觉得兄长说的有些道理。
只是支援陈庆之的七千人北伐,建康的粮食价格就翻了一倍,若是再和钟离之战那样动员全国兵马,南梁的经济立刻就能破产。
而且随着萧衍日益沉迷于佛教,南梁开始比北朝更大规模的兴建佛寺运动,大量的钱财都被用在了这方面。
苏亮说道:“反而是尔朱荣,若是他能一举击败葛荣,那棋局就全活了。”
“一举击败葛荣?不会吧?”
苏亮还是觉得兄长的看法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葛荣的战斗力不行,但是按照幕府大部分武将的看法,尔朱荣可能在局部取得突破,却不可能一下子击败葛荣。
而一旦进入消耗战的节奏,葛荣用流民军消耗尔朱荣的精兵,最后肯定是尔朱荣撑不住。
就在兄弟二人闲谈的时候,突然一群人冲入了苏亮的府中。
这其中有政务堂的吏员,也有幕府的参随。
他们向苏氏兄弟报告的都是一件事——
四月十日,尔朱荣在滏口大败葛荣,葛荣被俘虏后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