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羌民却铁怱聚众反,自称水池王起事了!
苏泽抵达金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而刚刚进金城城门的李世哲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
李世哲再次埋怨自己的老爹,好好的干嘛要谋什么河州刺史啊!
这下好了,自己才到任金城,河州就有人称王聚众谋反了,自己这个河州刺史岂不是刚上任就要被朝廷撸了?
对了,还有苏泽!
李世哲是知道苏泽能打的,老爹让苏泽做这个护羌将军,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个局面吗?
李世哲连忙派人将苏泽请进城里,将却铁怱称王谋反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泽要比李世哲镇定多了,他首先让人喊来了刺史府的从吏们,向他们询问却铁怱的来历。
一名中年从吏说道:“这却铁怱是河州西北一羌人部落酋长,前任寇刺史在任的时候就有反迹,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反,应该是那却铁怱应谶语才发动的。”
又是谶语?苏泽皱眉问道:“什么谶语?”
中年从吏说道:“本地有谶语‘有欲反者,近十月,远一年’,今年正好是神龟元年,此时正好是十月,却铁怱遂反。”
苏泽冷哼一声说道:“既然这却铁怱早就有反意!为何前任寇刺史不将他拿下!”
这个中年从吏全身颤抖起来,苏泽立刻让身边亲信杨宗甲将他控制住。
接着苏泽又对李世哲说道:
“刺史队伍中有河州本地的商贾吧?请找一个懂得本地情况的过来。”
这时候李世哲已经傻了,苏算立刻站出来说道:“我这就去找人。”
不一会儿,一名商贾出现在苏泽面前。
苏泽问道:“却铁怱为何要反?”
这商贾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看到被杨宗甲控制住的从吏,咬牙说道:
“前任寇刺史对治下盘剥太重了,对羌人部落的幼畜征收牛腿钱,又加征养马钱,很多羌人部落活不下去,才推举却铁怱造反的。”
苏泽看着来迎接李世哲的河州刺史府官吏,冷笑问道:“既然是加征,为何寇刺史已经离任,河州还在继续征?还让却铁怱造反了?”
李世哲虽然有些纯质,但是也明白了。
前任刺史寇治都要已经去职了,自己这个新河州刺史没到任,但是寇治强行多征的苛捐杂税还在征收,显然是进了这些刺史府官吏的口袋里。
前任和手下惹祸,自己却要背锅,就算是李世哲也涌起了怒火。
苏泽继续问道:“牛腿税是孝文皇帝钦定的正税,为何是多征,养马钱又是什么?”
北魏是游牧起家,牛腿税属于对游牧部族征收的正税,就和农耕地区的田税一样。
牛腿税的征收也很简单,一头牛征收一条腿作为税收,也就是牧民养四头牛要上缴一头牛交税。
对于羊、马也是同样的方法征收,只不过都叫做牛腿税。
这个商贾犹豫了一下,决定彻底投靠李世哲,将其中的问题都说了出来:
“这些游牧部落中的幼畜,可能三头才能活下来一头,那寇刺史只要出生的幼畜,就要按照一牛一腿来交税,还要缴纳成年牛羊来交税,让羌人部落都不敢让母畜生养,生怕被税吏盯上。”
“那养马钱是什么?”
那商人说道:“那寇刺史让各羌人部族养马,刺史府将儿驹交给牧民饲养,五丁养一马,刺史府给草料钱。”
李世哲疑惑的问道:“这政策不是还行吗?”
商贾说道:“刺史府给的养马钱太少,如果要养好马还要贴钱。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每年税吏还要去验马,如果马死病弱还要罚钱,这就是养马钱。”
苏泽不得不说,这位寇刺史在盘剥百姓上还是盘剥出了新意,盘剥出了技术来的,这两项方法就超过了北魏大部分尸位素餐的官员,比如苏泽眼前的李世哲,就绝对想不出这些名目。
苏泽看着这个商贾问道:“你对河州羌人这么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商贾弯腰说道:“贱贾黄新,就是做的贩马生意。”
“那这却铁怱有部众多少,从者多少人?”
商贾黄新低头说道:“却铁怱的部族有千人,算是河州中等的羌人部落,响应者估计有几个被盘剥得狠的部族,合计万人吧。”
听到万人,李世哲的脸更白了。
治下闹出万人的反贼,肯定要惊动朝廷,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现任河州刺史肯定要倒霉了。
苏泽却冷静下来说道:“万人只是造反的部落人数,部落中有老有少有女人,能打仗的青壮最多不过两千人。”
苏泽这句话让李世哲稍微安心。。。个屁啊!
河州这个样子,两千人能造反的羌人部落骑兵,也能造成巨大的危害,甚至如果处置不当,会引起席卷一州的叛乱,那样李世哲就彻底完蛋了。
苏泽继续询问黄新道:“你对却铁怱这么熟悉,应该和他曾经有过来往吧?”
现场空气凝固了下来,黄新背脊上的冷汗冒出来,他也摸不清楚苏泽的态度,如果承认自己认识却铁怱,一个勾结叛军的罪名就足以将他这个商贾拿下。
但是黄新还是决定赌一下,他扬起头说道:“我的商队经常来往于却铁怱的部落,和那却铁怱有些交情。”
苏泽露出笑容,将他扶起来说道:“却铁怱是被前任刺史和刺史府这些胥吏逼反的,伱可愿意前往却铁怱部,劝说他向护羌将军府投降?”
黄新心中激烈的斗争之后,咬牙说道:“贱贾愿往!”
苏泽欣赏的说道:“好汉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护羌将军府的记室,本将军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苏泽又点了几个羽林骑兵随从,他们分列而出,接着苏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几个亲信上。
杨丑奴首先上前请命:“卑职愿往!”
杨丑奴带头,杨宗甲王惠等人都反应过来,也纷纷请战。
但是苏泽的目光却绕过他们,落在了侯景和慕容绍宗身上。
慕容绍宗迎接上苏泽的目光,说道:“将军,我若往,需要羊五十头。”
侯景也迎接上苏泽的目光,咧开嘴露出笑容,指着苏泽身后的北府兵小队说道:“主上,我要那五个弟兄。”
苏泽赞许的点头说道:“杨丑奴,你带领五十骑,护送慕容绍宗和侯景去却铁怱的部族。”
接着苏泽对李世哲说道:“太守,请交接印鉴,接管金城府库城防。”
李世哲有了苏泽撑腰,也终于拿出了刺史的威仪来,他直接越过跪在地上的刺史府从吏们,带领手下进入刺史府。
苏算则迅速接管了河州刺史府的印鉴和账册,将自己人安插在重要的位置上。
现在这个情况,却铁怱造反,整个河州不再安全,苏泽派遣一名绿色的【羽林军函使】前往抱罕城,用自己的军令调动护羌将军府的军队前往金城。
而苏泽则以李世哲的身份下令,接管了整个金城的城防,派遣【执法严明的军法官】巡视城防各营,又派遣【统万城的筑城匠】巡视城墙,找出城墙薄弱的地方,带领民夫修葺加固城墙。
金城好歹也是改镇为州不久的边境城市,当苏泽接管了城市军务之后,整座城市的齿轮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竟然很快就转动的顺畅了。
苏泽不禁感慨,北魏当真是被洛阳的统治者给作没了。
明明现在的北魏军队还是有战斗力的,也没有到王朝末年灾祸连绵的时候,但是胡太后当政的几年硬生生的将北魏家底折腾没了。
至于却铁怱造反,苏泽反而没有太大的担忧。
这场叛乱并没有出现在史书上,说明叛乱并不严重。
除了对历史学的认识之外,苏泽也看出整个河州还没有到民不聊生造反的地步,只是一些羌人部落被欺压的活不下去,却铁怱才迫不得已造反的。
除此之外,却铁怱在河州的声望并不高,金城内的很多官吏甚至都不认识这号人物。
古今中外,造反这件事,领导者的威望都很重要。
黄巾军之所以一造反就全国震动,是因为张角在造反前就是全国闻名的宗教头领了。
武昌起义之所以明明起义胜利后,却要推举黎元洪这个旧军阀头子出来,就因为当时武昌城内缺乏有威望的起义领导者。
却铁怱只是个偏远部落的羌人部落豪帅,他没有得到本地豪族的支持,在金城内也没有支持者和响应者,这种叛乱往往持续不了多久,甚至不需要大军就能平定。
而且就算是打仗,苏泽也不怕。
自己离开洛阳带来了两百羽林旧部,这些都是骑兵精锐,还包含了三队具甲骑兵。
却铁怱不过是羌人轻骑,就算是人数有两千人,也不是自己手上这支在草原上击溃过高车王的精锐骑兵部队能比的。
除此之外,苏泽让函使前往抱罕调兵,也是要看一看抱罕城内的军头们的态度。
如果他们立刻前往金城,那苏泽就可以拉拢整编一部分化为己用。如果抱罕那边不肯出兵作壁上观,那苏泽就可以靠着平定却铁怱叛乱的威望,打散拆分掉抱罕军头的势力,重新组建护羌将军府。
苏泽甚至要感谢这个却铁怱,他这一场叛乱,给自己在河州快速建立威望树好了靶子。
这些羌人部落造反只有轻骑,根本就没有能力攻城,自己只要守好了金城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慕容绍宗和侯景,他们能够给自己带回来什么样的惊喜,也会决定他们日后在自己这个体系中的地位。
——
“慕容兄,这次我让你先去谈,如果你的方法不成,就要用我的方法!”
慕容绍宗虽然是侯景的副手,但是这段时间侯景天天向慕容绍宗讨教兵法,两人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慕容绍宗拱手说道:“若是我的方略不成,就用侯兄的法子。”
因为驱赶着羊群,所以骑兵的队伍前进速度不快。
商贾黄新惴惴不安,他虽然被苏泽任命为军府记室,可如果这次丧命,什么官职都没用了。
但是高风险高回报,黄新打起精神,沿途发动关系网打探消息,五日后,一行人就找到了造反的却铁怱部。
果然和苏泽预料的那样,却铁怱因为在河州没什么威望,所以才借助谶语来聚众起事,而且这帮羌人缺乏攻城的器械,沿途的城镇坞堡全部都没有攻打,说起来是义军,实际上却和一群土匪没什么两样,只是沿途裹挟其他部落加入他们,声势倒是看起来很浩大。
黄新靠着商贾身份,进到营帐见到了却铁怱,终于说动了却铁怱和慕容绍宗见面。
慕容绍宗立刻让人驱赶羊群,自己单骑向着却铁怱的营帐而去。
却铁怱的营帐内,自号天池王的却铁怱也很烦躁。
之前劝说他造反的那些羌人豪帅,部落酋长们,汉人坞堡主们,在他正式起兵后却都没有了声响。
特别是抱罕军主梁钊,他曾经和却铁怱结盟,只要却铁怱举事,他立刻就在抱罕城内举兵,然后攻打金城控制整个河州。
可是等到却铁怱真的起兵之后,根本没人响应自己,那些曾经盟友们都没有出兵,反而警告却铁怱不得靠近他们的牧场和坞堡。
而抱罕军主梁钊更狠,直接杀了却铁怱派去联络的使者,否认曾经和却铁怱密约起兵。
现在的却铁怱陷入到了迷惘中。
他只能吞并一些小部落,抢劫一些牲畜,但是又不敢攻打城镇坞堡,漫无目的在草原上游荡。
虽然人口越来越多,但是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如果再没什么像样的战果,却铁怱估计自己的队伍就快要自己崩溃了。
咬牙攻打金城?
摆在却铁怱面前的,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亲信来报:
“大王!金城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
却铁怱立刻喜道:“快请!”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叛军首领,天池王,连忙改换态度说道:“快让那狗朝廷的使者滚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到风尘仆仆但是依然衣冠不乱的慕容绍宗走进了却铁怱的帐篷。
刚看到慕容绍宗的时候,却铁怱有些生气,金城方面竟然如此轻视自己,派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来。
但是慕容绍宗的气度不凡,刚刚开口就让镇住了却铁怱。
“却铁怱酋长为何造反,我家苏将军已经知晓,如果你们速速退兵,解散部众,再去金城负荆请罪,将军说不定能宽恕尔等!”
“若是执迷不悟,难道不怕要灭族吗?”
慕容绍宗这么咄咄逼人,却铁怱这才反应过来,他怒道:
“小儿竟然威胁本王!来人,将他拖出去斩成肉泥!”
慕容绍宗面不改色说道:
“我家将军在草原以三千破十万高车精锐,促成草原会盟,今日我死在这里不可惜,只可惜酋长不抓住最后的机会,马上就要全族下去为我陪葬了!”
却铁怱从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劝降使者,但是看到慕容绍宗年轻的面庞,却再也说不出更狠的话来。
慕容绍宗没有继续压迫却铁怱,而是说道:
“我家将军体恤百姓之苦,让我带来了五十头羔羊过来。”
却铁怱的态度有些松动,但是看到慕容绍宗年轻的脸庞,问道:
“羊呢!?”
“明日我会押送过来。”
慕容绍宗被赶出了营地,就连他胯下的马都被夺去了,但是他整理了一下仪容,返回了和侯景约定的地方。
见到侯景之后,慕容绍宗立刻说道:“侯兄,你可以动手了。”
侯景哈哈一笑说道:“明日我的功劳,也有慕容兄今日的一份!大家好好吃上一顿饱饭,若事不成,到了下面也要做个饱死鬼!”
新任军府记室黄新惴惴不安的看着这些凶恶的士兵,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次日,慕容绍宗带领着侯景和五名北府兵,驱赶着羊群,再次来到却铁怱的营地外,求见却铁怱。
却铁怱以为慕容绍宗是继续送东西让自己投降的,于是没什么防备的让众人进入营地,甚至侯景带着北府兵小队靠近他的大帐,都没人上来解除他们的武器。
一直到了却铁怱的帐篷面前,才有亲信上前,要求侯景等人解甲。
侯景身后的【凶恶的北府兵】拿下鬼面具,露出凶恶的面容,吓得那个要求他们解甲的亲信后退了几步。
侯景立刻带着人继续向却铁怱的帐篷内冲,帐篷周围的却铁怱亲卫这才反应过来,但是那名【凶恶的北府兵】直接掏出腰间的斩马刀,双手举刀平举过头顶,如同力士扛鼎一样下蹲摆出举鼎势的架势,如同一口大鼎挡在了帐篷门口。
【凶恶的北府兵】身上的杀气,自然不是却铁怱麾下这些牧民能比的,他们人数虽然多,却不敢上前,只能看着侯景带人冲进了帐篷。
侯景进入帐篷,却铁怱也发觉不对劲,他一边呼喊护卫一边准备逃跑,却被侯景快步上前一脚踹倒在地上。
紧接着侯景让北府兵捆住却铁怱,然后拉着却铁怱离开帐篷,五名北府兵在他身边结阵,径直就向着营地而去。
这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这些羌人武士手持简陋的武器冲上来,三下五除二就被精锐的北府兵士兵砍翻在地。
等到这些羌人武士反应过来,准备调弓箭手过来的时候,侯景一行人已经离开营地。
杨丑奴的五十骑兵也赶来支援,众人押着却铁忽骑上了马,就这样扬长而去。
却铁怱麾下的叛军彻底迷茫了,造反头子就这样被劫走了?那还怎么造反?这反还要不要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