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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被布鲁斯望来的目光所刺痛。那眼神里含着一些他不愿深思的愧疚,一些柔软的东西……感谢,和接近真情实感的好意。
这令他无法不把面前这个男人和他早死的兄弟叠放在一起。曾经那个孩子也会用这个眼神看他,在犯罪巷,当他愿意为自己的弟弟暂且压低枪口的时候,(“小托马斯,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了爸爸妈妈吗?”小布鲁斯说),那时小布鲁斯也含着愧疚和感恩,他眼含泪水而绽开一个笑容——然后,当然,他的笑容就永远凝固住了。
这次轮到夜枭呼吸有点急促。他像甩滚烫的铁块一样把男人松开,戾气掩饰性覆盖他的唇角:
“或许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夜枭低沉地说,“这样一来,你就再也不会使我烦心了。”
布鲁斯没事人一样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谢谢你,小托马斯,”布鲁斯说,“刚才要是没有你,我的情况可有点凶险。”
夜枭:“……”
他终于意识到,不知怎么的,他在布鲁斯·韦恩这里的最后一层威胁感也消失了。
这有点奇妙。夜枭快速回想了一下,是的,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布鲁斯还是个正常的韦恩,是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警惕突如其然出现在大楼第三十层窗外的枭鸟。然后——夜枭突然意识到布鲁斯其实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用一些直白的请求,(“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了他吗,小托马斯。”布鲁斯说),和一些有害自己的举动……跳楼跳陷阱和焦虑症呼吸停止。这个人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真正会死。
“……你好像真的有点疯。”连夜枭都有些踌躇,斟酌着问:“你看过精神科了吗?”
布鲁斯一瞬间露出非常难以言说的表情。“怎么连你也,”他尴尬地说,“不知道我的表现哪里让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但是,是的,我真的看过精神科——医生说我没病。”
“?”说实话夜枭不是很信,“哪个医生?”
“我说出来你认识吗?这也是两个平行世界的共同点?我们相对应的人是一模一样的?”布鲁斯迅速问,“那我说几个人名吧,莱斯利·汤普金斯?呃,哈莉·奎茵?”
夜枭想:那完蛋了,在他的世界里哈莉是只猴子。
——他简直不敢想象布鲁斯的精神状态能有多糟糕。
一种突如其来的怜爱出现在他心里,夜枭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布鲁斯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点:“赶快把猫头鹰法庭这件事搞完,”夜枭催促说,“或许你最近只是太累了。”
布鲁斯:“??”
布鲁斯觉得这个展开有哪里不对,他似乎经常——天啊怎么会变成经常——从别人那里获得这种怜爱的目光,最开始是迪克,后面发展到整个蝙蝠家族。
怎么回事。布鲁斯自我反思:我在夜枭面前好像还没有开始人格分裂,我到底哪里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了?!
布鲁斯委屈,布鲁斯不说。
布鲁斯决定把猫头鹰法庭这件事搞完。是的他最近真的太累了——主要是心累。
坠落到地底的男人重整旗鼓。他看起来半点都没有被刚才差点窒息的突发事件困扰,那双蓝眼睛睁开时依然明锐有神,不知道是什么使他坚定自己的信念。
布鲁斯·韦恩。夜枭在侧面观察他,用一种新的目光打量这个已经长大的弟弟。他们分开太久了,以至于夜枭看见布鲁斯的一切都是新的。他曾想象过布鲁斯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最开始布鲁斯的表现略有贴合他的想象:一个被韦恩家族照顾很好的贵族子弟,傲慢、漂亮、但有自己的手腕,面对袭击的敌人时灵活使用自己的社会地位与金钱。
但后来夜枭发现并不止如此。很有趣的是布鲁斯·韦恩像一团揉皱了团在一起的纸团。粗略看起来表面上光鲜亮丽,浑圆地完满,细看则全是裂痕。他开始好奇每一条裂缝的背后是什么,以及把纸团展开之后,内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或者你罪恶如我。
——或者你有一颗黄金般的心。
夜枭的胃口被好奇心钓起来。他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他开始有一点不想止步于旁观了,他知道仅仅旁观是不能打动他这个表面看来很好接近的弟弟的,他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布鲁斯,让他看到布鲁斯其实不仅限于外在的本质。然后夜枭突然得出了答案。
他低下头来,看见自己一只裸露在空气里的手。
这感觉很……奇怪。诚然他也是有双重身份的人,但“小托马斯·韦恩”和“夜枭”在哥谭是不必分说的秘密,是蓝胡子那扇不能打开的门。他分别以这两个身份活动,身为小托马斯时他不穿盔甲,哥谭的贵族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身为夜枭时他从不卸下伪装,卸除武装意味着他已经离死不远。刚刚情急之下他没想太多,但夜枭没料到是这个细节触动了布鲁斯。
这也很……有意思。他感到自己心底微微一动,像一片羽毛落了下来。
夜枭决定试一下。
他看见布鲁斯站在猫头鹰男人身前,无言地思考着什么。戴面具的男人被他拿小型□□钉在岩壁上,他打算残忍地放干这个人的血,拿对方的哀嚎作为等待布鲁斯苏醒时的背景音。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并不重要,在他心里形如虫豸,但夜枭打算拿他实验一下刚才的发现。
“去把他肩上的弩箭轻轻碰一下,”夜枭把自己人类的手掌搭在布鲁斯肩上,凑到布鲁斯耳边轻声说:“去吧。轻轻碰一下,他会告诉你任何事。”
他看见布鲁斯轻微地瑟缩一下。那只还没从缺氧状态完全恢复的淡色嘴唇抿了抿,脸上闪过一丝抗拒。夜枭毫不动摇,他的掌心透过那层西装布料感受着布鲁斯肩膀的温度。活着,他想,……活着。一只无形的天平在左右动摇,夜枭意识到自己同样被这一举动侵染,他好像有一点后悔,又不是真正的后悔。
因为他看见布鲁斯终于向前走了一步。那只沾染过林肯血液的手要握上那只弩箭。对,对。夜枭隐含着罪恶的快乐想,前一个人的血是你要祭祀自己的拯救他,这把箭则会打破你的光洁。你应伤害他人——落到同我一样的境地。但他又乐意看他独自洁净地发光。
夜枭品味着自己的快乐。他同时明白过来该怎样让布鲁斯真正的听话。
心软。天啊,布鲁斯,你长大后怎么还是这样心软。
但这一次的心软是给他的。不是背叛了小托马斯、奔向他们丑恶父母的小布鲁斯,是这个成年后的弟弟。布鲁斯选择了他,选择了为小托马斯心软。不是别人,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
这给了他比预想外多得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