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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德勒斯并不知道,那名内卫所说的自己的【资质】确切指什么,他也并不在乎。
他内心唯有自己的母亲坠入银镜湖中最后留给自己的那些话:
【“我相信着这样的你,我也相信着,你我一定能来日再会,就连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我如此坚信。”】
那名内卫把他带回了圣骏堡,带到了一个以他穷苦农民的身份几乎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有着华贵厅堂的房间。
然后恩德勒斯见到了几个眉毛像是打了骨折,眼里似乎闪烁着奇异光芒的“上层人士”。
他们的衣服简直和空间相悖,材质不明,由各种怪异的几何图案拼接而成,两侧的肩膀上,图案织构成了一对复杂的眼睛。
同时,他们的胸口侧边都正佩着一枚乌萨斯的国徽铁章。
恩德勒斯觉得那东西的做工还不如自己的母亲有一次偷偷和行商做了交易,买给自己的那个强。
毕竟在他的眼里,这东西并不象征着什么身份,仅仅只是合眼缘的小物件而已。
他们气质深邃且神秘,一眼就知道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哪怕是换下了破旧棉袄的恩德勒斯,这个乌萨斯孩子在他们之间也显得极其出跳。
但恩德勒斯见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厌恶——他感觉见到了伪人。
这是恩德勒斯从来没有学习了解过,大脑中却自动为他排列组成的一个全新的单词,无比贴合这群人的单词。
伪人。
他们的皮肤,骨骼,血肉,内脏,哪怕全是人类,但其精神领域和内在的情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恩德勒斯以前感知过熟悉的气息,但这是另一种全新的形式,并非邪魔伪装成了人类,而是人类将手探取到了邪魔的领域中。
“我不想知道你们是谁。”
“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你们。”
举目无亲,年仅十岁的乌萨斯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对那群人说道:
“你们让我很不舒服。”
然后他就看到那群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眼里溢出一抹仿佛在刀尖上跳舞般的喜悦与癫狂。
“你再也无法离开我们了,孩子。”
其中的一名年长者对恩德勒斯说道:
“你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你所在的世界层次会得到崭新的跃迁,你与我们一样,将成为不受世俗所挂碍的超凡者,能够洞穿帷幕,立于视窗之上的观察者。”
“我们将治愈乌萨斯亘古不化的痼疾,我们是先知,我们的话语即是启明,我们要将自己的真理播撒给更多乌萨斯人。”
“我们要纠正每个乌萨斯人的生命中的谬误,哪怕那个人是我们尊敬的陛下。”
这番话对于一个乌萨斯孩子而言,实在是太过狂妄与深奥,他根本就听不懂,只是连连摇头后退,语气急促地回答:
“我不想成为你们的一员,我也不想跃迁到什么崭新层次的世界里。”
而这时,眼前的一位年轻女性开口道:
“啊……我知道的,我能看到你内心的创伤。”
“如果我告诉你,跃迁到的那个崭新层次的世界中,有你的母亲微笑着向你招手,然后给予你温暖的拥抱呢?”
因为对方的语气太过酥软诱惑,恩德勒斯心中第一时间升上的反而是警惕: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结果,站咋她身边的一名面色很沉的壮年乌萨斯男性直接大步走了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恩德勒斯的脸上。
啪!!!
一声爆响过后,恩德勒斯只觉得天旋地转。
“【乌萨斯粗口】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种人也配和我们一起?犹犹豫豫,难成体统,索性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尸体丢去喂蓄肉蝎了账!”
“他还是个孩子嘛,稍微宽容些也不是不可以。”
“……没你这么好的耐心,卡特列尼维娅,你是能把一只羽兽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养出上百种颜色的羽毛的人,我忙得很,没时间浪费。”
“好吧,好吧,不过有一点倒是咱们都不能反驳。”
“那就是无论如何,他确实没得选。”
“……”
脸颊的剧痛和这些怪人们的言语逐渐开始随着恩德勒斯意识而消逝。
……
……
而第二次将恩德勒斯从昏迷中唤醒的,也是剧痛。
这一份剧痛来自他的双眸,他的眼睛——恩德勒斯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什么又细又长的东西戳了进去,然后涌出了一大片炽热的岩浆。
烫,这是人体最无法忍受的痛感之一,何况直接作用的部位是敏感的眼球。
“啊——!!!!”
恩德勒斯发出不似人能喊出来的凄厉哀嚎,他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固定在一个架子上,动弹不得。
“我的眼睛!!你们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他嘶哑着声带大喊大叫,朦胧中他看见,那群人,那群被内卫称呼为【圣愚】的人正手拉手把自己拱卫在圆心。
其中之前的那名女性圣愚,名叫卡特列尼维娅距离自己最近,得以勉强看清他的面容,她的手上握着一枚尖端闪着寒光的注射器。
就是它把什么东西直接打入了自己的眼睛里。
而在圆阵之中,不止有自己,还有一些年龄不一的乌萨斯人。
但此时他们都双目炸碎,浑身抽搐,肉体和骨骼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仿佛整片空间在噬咬他们,大量鲜血从他们的每个毛孔中渗下——
黑色的血。
这是一场仪式,甄选新的一名圣愚的仪式。
原本的圣愚们各自踏在对应的位置,脚下的圆阵隐隐闪着某种扭曲的符文,这些符文任何一名萨米的雪祀看见了都会大喊一声疯子。
他们的口中念着似是而非的语言,听上去像是乌萨斯语……不,恩德勒斯明白那其实完全是另一种东西,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语言。
而是某种更加■■的东西。
“你会被人尊敬,孩子。”
“你将触碰到那群乌萨斯庸人永不可以他们的视角触抵的领域。”
“你将拥有改变乌萨斯的权利,就像我们一样。”
大量繁杂的话语伴随着低沉的莫名发音几乎要搅碎恩德勒斯的大脑——
如果恩德勒斯这时能以另一个视角面对面观察的话,他会发现自己炽烫的眼睛仿佛碎裂的镜子一样,弥漫着诡异的裂纹。
它们。
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其实只隔着一面镜子一般,咫尺之近。
恭喜你,孩子。
现在,【钥匙】正平躺在你的双掌之中。
【泰拉历1032年,1月1日】
【标准时间3:13:13am】
恩德勒斯,步入深垠。
呼……
嗡——!!!!!
所有声音都消失,所有画面都破碎,一切【实在】化作梦幻泡影,幻灭无形,炽热的滚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寒冰一样的清凉。
所有拘束都消失,恩德勒斯感觉到四肢的束缚不再存在,他感觉自己像是游鳞一样,周围的空间在他的手中被握为一缕一缕的,有边界感的线段。
这是一种除了当事人自己以外,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抽象描述。
【“恩德勒斯……”】
【“怎么了?母亲?对不起……是我送您的花您不喜欢吗……”】
【“没有,恩德勒斯很棒,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
【“只是……我想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花……去看看乌萨斯也能开出的花。”】
【“乌萨斯也能开出花来吗”】
【“嗯,乌萨斯能开出一种叫松心百合的花,那种花呀,洁白得就像是美好之人的灵魂一样,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
恩德勒斯看到了一朵花。
他觉得那朵花很美——那是一朵深黑色的花,没有枝叶,没有根系,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他面前,悬浮在他的眼瞳之内。
彼岸花。
那才是彼岸花。
深黑的颜色如同神秘的夜幕,优美的花瓣如同少女的裙摆,美丽的花蕊仿佛触达天际,顶端闪耀着,等待群星的来信。
恩德勒斯小心翼翼地把这朵无根花捧在手里——在孩童的思想中,他认为花朵理所当然是十分脆弱的,生怕弄坏了它。
这是一份礼物。
来自无垠的赠礼。
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没有人送给自己过礼物,恩德勒斯从小就是不受人待见的孩子,说他身上缠绕着诅咒。
他的天赋的确强得不可思议,在圣愚们真正给他挖掘天赋之前,他就已经能够看到虚空帷幕中的一角,他人身上所缠结的厄运。
于是他往往几番斟酌词汇,去提醒对方,可等来的却是嘲讽和谩骂——而等到厄运印证之时,却又被当做幕后的元凶。
噗哒。
恩德勒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触碰到了冰凉的地面,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周围的空间又发生了变化,他所脚踩的地面仿佛镜子一样光洁无瑕。
但他所站立的镜子之下,却是一片深邃到难以想象的黑暗,一如当时母亲所坠入的银镜湖,他知道那是什么。
邪魔。
人类。
一镜之隔。
然而,在那镜面之下,恩德勒斯看见了自己母亲的面容。
“母亲!!”
恩德勒斯哭喊着,用力砸地,用孩童最大的力量砸地。
呯!
【“住手!不要打破深垠之镜!”】
呯!!
【“以小小的深垠之镜为代价,少年换来了■■■■?!”】
呯!!!
【“■?■&■■■?!■■■■■■##*!■■■■■■?!”】
爱。
少年所唯一渴求的,庞大的爱,随着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砸击,不断地随着裂痕泻入镜面之下的无垠虚空里。
我已一无所有。
带我走吧!
带我去镜面的彼端!
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