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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扁的女人。
血。
红色。
红色。
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
红色!红色!红色!
……
尖叫不绝。
——现在是什么时间?
紧闭的双眼试图醒来。于是跟随眼球的转动,黑暗中的隐隐红色开始有如呼吸一般地收缩,直到艰难睁开的眼皮为它剖出一线通路,朦胧光影跃动,混沌的意识这才从梦魇中挣脱。
再一次,顾怀天从不知是药物还是伤势带来的昏迷中苏醒,神智浑噩。迟钝地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速,年轻的实习警察完全不晓得自己是何时被送进这间病房、又已在这张病床上躺了多久。他记不起事情的详细经过,脑海中只有车祸一刻的情景反复回播,失控的警车、副驾驶座的女人、迎面而来的公交车,红与黑交割,轮胎与地面之间的刺耳摩擦刮砺耳膜,他染着女人五窍喷出的血,痛到无感的身体由车窗挤出,滚落。
耳边甚至还能听到当时过往人群的尖叫:
“快看!还活着!那个警察还活着!”
“救人!先救人!”
“别动他!报警!叫救护车!”
“你醒啦?身上疼不疼啊?”
……等等,最后这一句并非响起于令他头痛的记忆当中。
追逐着投向自己的阴影,实习警察移动视线,这才看清自己身旁正站着一个人。第一眼,那高大的身形令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的师父赶来了医院,他刚要出声,受震的大脑慢半拍纠正了顾怀天的判断:白大褂医师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守在病床边的男人分明是一身医生装扮;粗框眼镜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型狭长,目光含笑。
“撞车很疼吧?”
那个男人又问了一遍,声音温软,嘴里的话听着却有些扎耳。比起虚浅的关切,这人的语气中似乎更多是某种揶揄,再配合那副不甚所谓的神态,怕不是本就打算故意激怒受自己问候的青年。
可惜以对方现在的状态,压根听不出话中有异。“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了,”顾怀天认真地回答问话,同时小幅动了动车祸中受创最重的右臂与右腿,“不过,大夫,我打石膏的地方好像有些痒,这正常吗?”
见小伙子不识茬,病床旁的男人在口罩下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耸肩:
“那谁知道,问医生去,我像是会治病救人的样子吗?”
顾怀天闻言一愣,强支撑起身体半坐起来。逆着光,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医生”,赫然发现自己看漏了一处细节;那件白大褂上的仁慈医院院徽,主体图案中竟遮了个同色绣贴,一只卡通狐狸滑稽地坐在医院主楼楼顶,半欢乐半挖苦地朝他吐着舌尖。
“你是——!”
认出了男人的身份,实习警察惊骇,立刻手脚并用想要退开,臂上腿上的厚重石膏却阻止了他的动作,令他最终只能在原处挣扎。不过,就算他没有受伤身手如常,恐怕也并非江河清的对手——被一把摁进枕头的顾怀天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本以为只是头脑派的犯罪策划师力气大得可怕,顾怀天被掐握的地方瞬间痛到发麻,淤伤自不必说,甚至仿佛还能听到骨骼在吱咯作响。
而那人只用了一只手。
念不得脸面或是其它,顾怀天接着便要出声呼救,对方戴着医用手套的左手却提前一秒捂到了他的嘴上,橡胶难以言喻的气味混杂着消毒水味,令人反胃地满斥口唇鼻腔。
“不想丢命的话,就别乱动。”
不顾他的伤情,法外狂徒将自己的身体覆压了上去,用气音在顾怀天耳边轻声说道。口罩遮挡了男人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一双细眼微微眯弯,似笑非笑。
实习警察不免因惊惧瞪大了眼睛。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江河清此言此行并非是在威胁自己,而是一种保护与劝告。
没有进一步的侵害动作,也没有自吹自擂的讥讽絮叨,这人反常地沉默,微微偏头,似乎是在侧耳静听着什么。受他感染,被压制的人一时也忘了挣扎,病房中安静下来,仿佛连气流风动都可以将这一切惊扰。
于是两个人都听到了。
那句话尾音消散不多秒,门外走廊便开始异动,似是有一大帮人正赶往这个方向。未见人影,先闻人声,却是隐隐怪吼如海面下涌动的暗潮。黏沓的脚步互相推搡,踏出杂乱的节奏与音调,越来越近,透过病房门上毛玻璃的光线暗了下去,人数不知多少。
“发生什么事了?”
“嘘。”
人声已到,光影跃动,可见毛玻璃另一侧影影绰绰,模糊的白色人影映在其上,扭曲变形若一簇簇疯狂的冷焰火苗。
江河清下意识将身体伏得更低。
身下被压到伤口的青年即刻发出痛苦的低吟,条件反射地挥动起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江河清不得不稍稍撑起上身给对方一点儿喘息的空间,“别动,别出声!不然我拿被子给你蒙上!”男人再度轻声警告,钳制顾怀天的右手松开,牢牢稳住跟着发出吱嘎噪音的病床。回脸关注着病房门的方向,他狭长眉眼中无有恐惧的目光,但与他紧贴在一起的实习警察能感觉到,江河清绷紧了肌肉,身形十分紧张。
房门之外,白色的人群络绎不绝,粗略计数也足有近百人之众。
病床上的两人屏住了呼吸,等着他们全部走过。
门外落足跺地。
门内心跳紧张。
门外喉中怪叫。
门内嘴唇紧咬。
偶尔会有人似是觉察到异样,在门前停驻几秒。
“以防万一,你的枪呢?”
“我还没有持枪证……”
“啧,继续努力吧。”
“我……”
“别吵。”
——万幸,白衣人们应是另有目标,最后都只是路过,不曾有谁开门冲进这间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待最后一个人影消失无踪,又在安稳下来的空气中静等了数分钟,确认走廊上已不会再传来脚步声后,江河清从顾怀天身上爬了起来,在口罩下长出了一口气:
“嗨呀,可憋死我了,怪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倒霉,正好撞上这个时候。”
他夸张地抻了个懒腰,原地蹦跳活动了下腿脚,而后放松地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顾怀天腿上的石膏:
“嘿,嘿,咱们安全了,你怎么样啦?”
原本就有些神志不清的实习警察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立即用这具负伤躯体所能承受的最大速度滚到了床的另一边。他因此疼得拧眉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