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皓元年,春。
姬玥凌一行三人,仲春之时出的京城,那时天有回暖之意,不想昨日还是暖阳普晒,今日便阴雨连绵。
瑾仪推开窗,寒气直逼入骨,她觉得再冷下去,怕是有雪。
阮曦和刚好收了剑势,修长笔挺的身姿,正气凛然,立于院中,看向瑾仪。
不愧是当过将军的人,仪表就是不凡。
瑾仪有些气恼,低声骂道:“都这般雨了,你怎的还练剑。”
阮曦和笑笑,并不接话,只是小心擦拭了宝剑,便收入鞘中。
瑾仪翻翻白眼,真不理解这些个武夫的心思,衣服淋湿了也要先擦剑,真心疼剑就不要下雨天拿出来啊。
“主人可是起身了?”阮曦和走近瑾仪问道。
“嗯,起来了,在吃早饭呢,”瑾仪不太高兴,“主人要我去备新伞跟雨披,原来的伞都有裂口,雨披里头也霉了,弄不干,不能用了。”
“你说这鬼天气,湿冷湿冷的,她还非要赶路,不都已经在蓬莱岛了么?往终烟云也就两天路程,她前些天受了风寒,这两天才刚好转,就不能休息个一两天养好身子再赶路?”
阮曦和皱眉,“她可有按时吃药?”
“昨夜睡前吃了一次,今早的快熬好了,一会我就给她送去。”
由瑾仪盯着,阮曦和还是挺放心的。
就算主人不肯吃,瑾仪也会逼着她吃的。不过难得的是,平时最讨厌喝药汤的人,这几天竟然毫无怨言地乖乖服药,倒是让曦和非常意外。
可能是怕影响赶路吧。
“我去备伞跟雨披吧,你先收拾收拾,等我回来便上路。”阮曦和轻笑,柔声道:“好啦,别生气了,主人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吗?”
瑾仪自然是明白的,但这不妨碍她抱怨。
这么多年来,主人都是由她来照顾的,可谓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了。
所以,就算她强硬掰开主人的嘴灌药,主人也不会惩罚她,顶多只会抱怨几句。
瑾仪照样会还嘴,牙尖嘴利的,还很刻薄,时常顶的主人无话可说。
有时瑾仪气急了,主人反倒还得给她道歉。
毕竟,她比主人本尊还要紧张她的身体。
阮曦和个子高,站在瑾仪面前,比她还要高大半个头。
见瑾仪还在不高兴,便摸摸她脑袋,安慰道:“别气了,若换成是我,必然也是如此。”
瑾仪猛然抬头,看到阮曦和柔情似水的双眼,专注的看着自己,瑾仪面上一阵发热。
她脸红红地低下头,轻声细语道:“你换了衣服再出去,先跟店家借把伞。”
“好。”阮曦和笑着应下。
“再添些干粮,别路上又喊饿。”
“是。”
“快去快回。”
阮曦和笑得更温柔了。
“遵命。”
……
这一幕正好被刚吃完早饭打开窗透气的姬玥凌看在眼里。
早饭吃了八分饱,谁知猝不及防一盆狗粮兜头而来,这下好了,吃撑了。
姬玥凌就十分的羡慕。
她有点后悔带上这两人了。
她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两人的请求。
一路上有心无心的逼她吃了多少狗粮,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谁又能想到,战场上银枪白马,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代名将阮曦和,私底下面对恋人时,竟是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
瑾仪没看到姬玥凌,她目送着阮曦和离开视线范围后,方才转身回房,拿起两个温盅开始装熬好的药汤。
这是主人一天的药量,她担心路上没机会熬,便事先准备好。
温盅可以让药汤保温到傍晚,非常适合赶路的她们。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出发前坚持带上这两个温盅,这不就派上大用场了么?
主人竟然还敢嫌弃它们碍地方,又不用她扛。
还别说,中域文人附庸风雅享受生活间琢磨出来的有些东西还是挺好用的,她自极寒的北域长大,就没见过这等保温的好东西。
姬玥凌正迈起一条腿要进瑾仪的房间,闻到了浓郁的药味,这下腾空的腿不知道是要放门里还是门外了。
瑾仪一眼便瞧见了自家主人,面无表情的朝她说道:“主人,喝药了。”
姬玥凌看着那碗装的满当当的汤药,闻着味道就想吐。
她苦着小脸与瑾仪商量:“瑾仪,我好饱,晚点再喝行不行?”
“不行!”瑾仪莫得感情的一口拒绝。
明显主人老毛病又犯了,估计是今天的状态好很多了,又开始作妖。
姬玥凌捂着肚子,假装打了个饱嗝,央求道:“可是我真的肚子胀得难受。”
她装得还挺像回事,瑾仪真被她唬住了,半信半疑道:“真撑了?”
姬玥凌一脸严肃地点头。
“不会吧,早饭的量我是控制好的,不应该啊。”
主子的食量她是了解的,所以吃撑或者不够吃这事几乎没可能会发生。
瑾仪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偷吃了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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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玥凌摇头:“没有偷吃!”
狗粮不是她偷吃的,是她们强硬喂给她的!
瑾仪敏锐地发现她话里有破绽。
“没有偷吃,那就是有吃了?你还吃了什么?”
姬玥凌心想,你反应怎么这么快。
她只好无奈地答道:“我本来只是吃了七八分饱,还不是你跟曦和的错,一大早的眉来眼去,害得我又被迫吃了一大盆狗粮,你说我撑不撑?”
瑾仪:“……”
她们哪有眉来眼去!
“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瑾仪轻斥了一句,将汤药硬塞到姬玥凌手上,便转过身,只觉得脸热辣辣的。
姬玥凌看着她的后脑勺一阵轻笑,瑾仪还是那么不禁逗,真好玩。
不多时,瑾仪收拾好了行李,店小二也帮牵了马出来。
瑾仪接过牵绳,温柔地抚了一把马鬃毛,问店小二:“可有帮我喂饱?”
店小二拍拍胸脯道:“贵客放心吧,您昨晚交待了的,小人谨记着呢,自然不会忘,都喂过新鲜的草料的。”
瑾仪十分满意,便打赏了些碎银,店小二欢天喜地道谢接过。
就只待阮曦和带伞跟雨披回来了。
姬玥凌拢好披风,墨发被她简单束在身后,玄衣上带着暗色金边,低调而奢华,人也生得十分的好看,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将是何等风姿?
可惜主人出来后,便不再让瑾仪伺候她装扮了。
她们是站在酒楼二楼的廊台上等待阮曦和的,放眼望去,小镇的楼台皆在烟雨中,天灰灰的,像是被墨染了,有些朦胧的美感。
瑾仪看到主人伸出纤长白净的手,感受着雨的大小。
披风随风扬起,主人的背影妡长纤细,却站得笔直,瑾仪有种错觉,主人那只手仿佛在支撑着天地。
瑾仪揉了揉眼睛,暗笑自己的想法。
怎么会出现这种错觉?
不过……
这些年,主人的确是辛苦了。
所以主人放弃了那里的一切出来,她是支持的。
主人终于卸下了那过重的担子,从此为自己而活。
希望那位大人是值得的。
不多时,阮曦和回来了,带着新的雨披跟油纸伞。
瑾仪接过一件,就要帮姬玥凌披上,姬玥凌制止了她,说:“我自己来。”
瑾仪好生失望,伺候主人本来就是她的事,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的,一下子突然这样,她无所适从。
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姬玥凌便逗她:“那你帮羲和穿,她一定会欢喜的。”
瑾仪小脸通红,嗔骂道:“你又胡说!”
回头却瞧见阮曦和手上拿着雨披,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期待模样。
瑾仪:……
曦和跟主人学坏了,没脸没皮的。
出发时雨势小了些,三人无意周遭的景色,一心赶路。
听说这种天气的景色在蓬莱岛是一绝,吸引了古今多少文人墨客为其赋诗题词,也留下了传世佳作。
这里曾是九州最平和之地,是远古三圣降临的地方,聚集有天下最出色的学子。
从始皇起,多任帝王在终烟云求过学,也出过很多各界的风流人物。
虽然没落过一段时间,但不影响它在广大学子心目中的地位。
正午时分,雨势变大了很多,她们一行三人,被迫逗留在一家茶馆里。
这家茶馆位置极好,乃新西街入口头一家铺子。
一进茶馆便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
惊堂木一拍,姬玥凌雾霭霭的眸子便清明了几分。也不知是那碗药的药效副作用,还是带着风寒赶路的原因,又或许是此处的烟雨太过朦胧,姬玥凌之前总觉得意识有些游离。
这会精神了些,略带好奇的观察这家茶楼。
说书人应该是刚刚讲完一段故事,此时正给自己倒着茶水。茶楼里人不算多,错落坐了几桌茶客。
茶客们似乎未过瘾,开始起哄,让说书人再来一段。
那说书人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此时手捋长髯,笑眯眯的说着:“莫急,莫急。”
然后不紧不慢地拿起盖碗喝茶。
阮曦和还在拴马,姬玥凌跟瑾仪先进的店,立马有小二上前招呼。
有茶客道:“先生,能说说先帝的故事嘛?”
“先帝?”说书人一顿,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年少即位的亡国之君。
他有什么好说的?
很快的,说书人便反应了过来,那位茶客所说的,应该是那位成就霸业的开国女帝。
如今天下刚定,在位三年,这位女帝便骤然崩逝,实在是天妒英才,可惜,可叹。
“先帝骤崩,归于五行,我等草芥之辈,岂敢妄言?”
“先生不必多虑,听闻先帝仁厚,礼贤下士,尊文重武,文者必不会因言获罪的,请先生说一段吧。”
阮曦和正好进来,听到先帝二字,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姬玥凌。
只见姬玥凌笑眯眯地端起瑾仪刚帮她倒好的茶,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热气混着清香的茶气,姬玥凌瞬间觉得身子暖和了。
她也想听听别人是怎么传这些故事的。
姬玥凌笑道:“先生说罢,先帝英明神武,新皇亦是仁德贤明,广施德政,先生不必过多担心。”
曦和,瑾仪:“……”
真不要脸。
有谁会夸自己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