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我放出去的数只“萤火虫”暂时还没有搜索到长安的下落。
在这处秘密据点的内部有着很多“萤火虫”无法轻易进入的密室,能够探索的大部分区域都局限于走廊,而且还要时刻注意别被卫兵们觉察到。这些卫兵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商场保安,而是身负怪异之力的怪人。他们有可能会注意到那些在空中浮动的小小光点,并意识到那些其实都是我这个入侵者的眼线。
而对于少女陆禅提出的交易,我选择了接受。
其实我没有多少选项。因为就是找到了长安,我也不可能带着自己之外的人发动火焰传送逃离此地,而可以通过“合法程序”进出这片独立现实空间的就只有银面具博士和辰龙。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强迫这两个人悉听尊便,到头来估计还是要想办法把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本身给摧毁。
我眼下缺乏以暴力单枪匹马做成这件事情的条件,又不具备以智慧摧毁敌方势力老巢的底气,这种情况下能够多出这么一个帮手只能说是雪中送炭。
诚然,接受少女陆禅这一“底细尚且不明的幽灵”有着冒险的成分,不过我从来都不忌讳冒险。
念及此处,我不再迟疑,直接挥剑斩向了束缚少女陆禅手脚腕的草绳。
而见状,少女陆禅脸色一变,连忙喊叫:“等一下——”
她说话还是慢了半拍,话音刚落,我就已经把她从十字架上解放了。
忽然得到自由,她险些跌倒,好在及时抓住了身后的十字架,稳住身形之后声音急促地说:“这下糟糕了,这里的机械拘束装置是自带警报功能的。一旦以外力强行将其破坏,就会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音,并且通知附近的卫兵过来,你……”
说着,她的声音却是忽然停住,因为十字架并未发出警报。
在我的认知之中,这是很正常的。木头做的十字架,草绳编织的拘束道具,这种文明水平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发出电子警报;然而在她看来估计绝非如此。
或许这也是我的认知在扭曲外部客观物质的证据。不过,刚才我的确是粗心。既然暴力破坏木枷有可能会触发警报,暴力破坏十字架自然也是如此。我的思路被眼睛看到的东西给带偏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少女陆禅困惑地看向了我,“话说回来,我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了,你是怎么进入这间特殊牢房的?这里的门应该是只有银面具博士和辰龙才有权限打开的,看你也不像是暴力闯入,否则肯定会触发警报……”
我回到了地面上,然后说:“我也有事情要向你确定。你先下来。”
她顺从地点点头,也从十字架的金属底座降落到地面上。与我相同,她也是赤足,浑身上下只有白色拘束服。这处秘密据点的研究者们大概就没打算让实验体以自己的双脚活动,当然不会提供鞋子,换个角度来说可能也是为了防止实验体逃走。
据说有些地方的人贩子会为了防止受害者逃跑而强迫其穿上装满尖锐破片的袜子,相较之下,这里居然还算是“文明”了。
站立在铁丝网地板上的少女就像是在奈落地狱里悄然绽放的纯白色花朵,性冷淡的白色拘束服更是把她衬托得楚楚动人。只是一想到这具身体里面装着的是陆禅,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感。
我稍微整理了下腹稿,然后把自己的怪异认知现象告诉给了少女陆禅。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拿出自己身上的铁钥匙,解开了束缚她双手的木枷。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获得解放的双手,然后低头看向了落在地上分成两片的木枷,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东西是‘法力封禁锁’,顾名思义,它可以封印猎魔人的法力,而且它的效果还不止如此……”她木然地说,“在没有走完相关验证程序的前提下,就是手里有着能够将其解除的钥匙,也不应该直接将其解除,否则法力封禁锁就会对佩戴者注入极其强力的诅咒。就算是我这个灵体,也会当场灰飞烟灭……”
“在我眼里,这只是个简陋的木枷而已。”我说,“而刚才束缚你的也只是十字架而已。”
“木枷……十字架……”
她的脸上同时交织着“你在说什么鬼话”和“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的颜色,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处据点真的不是梦境吗?”
“怎么说?”
我感觉她好像不止是在表达自己的震惊。
“如果这里是梦境,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不止是我的形成,也包括你的怪异认知。”她说,“首先,你是通过外边那个陆禅的精神把自己传送过来的,对吧。”
“是的。”
我并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画面,再将自己传送过来;而是先由陆游巡进行占卜和幻视,我再通过与他的精神建立连接并同步,才能够间接看到这里的画面。因此说成是“通过陆禅的精神”并不为过。
“无论是对于外边那个陆禅,还是对于我,这个地方都是货真价实的活地狱。既然你是同步了他的意识,那么会把这里认知成宛如屠杀工厂般的地方、还把各种科研设备器材认知为酷刑道具就不足为奇。”少女陆禅耐心解释,“并不是说外边那个陆禅的精神足以篡改你的认知本身,他对你造成的影响就好比是一层薄薄的彩色塑料膜。
“无论你的视力有多么强大,只要是透过这层彩色薄膜在认知这边的空间,所认知到的色相就会无可避免地遭到歪曲。而因为这里是梦境,不存在所谓的‘客观事物’,一切都取决于认知,所以你的认知是什么,你所接触到的对象就会自动贴合你的认知模式。
“而因为你的精神力量远比我更加强大,所以就算是同一对象被我们这两个认知不同的人接触,对象的属性也会偏向于你的认知。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机械拘束装置没有报警、法力封禁锁没有对我注入诅咒的理由。”
我补充:“可问题是……这里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会不会是那个高级研究员欺骗了你……不,黑绳锁心戒指可以防止这一点……那么就是他也被应凌云欺骗了?但如果是这样,所有研究员就会变成‘梦里科研’,这处秘密据点本身会变得毫无意义……”少女陆禅也是参悟不透,“还是说惟独在你身上具备某种‘可以把现实当成梦境处理’的要素?但这样就无法解释我的诞生……”
大量的矛盾交织在了一起。
“既然线索不足,就不要先推理了。先说说看你会什么吧。”我说,“你有战斗能力吗?陆游巡过去擅长的‘可能性分身’,你可以使用吗?”
“不好意思,在战斗方面我无法满足你的期望。就如同我先前所说,我是被外边那个陆禅所弃置的,象征着‘软弱’的自我。”她说,“至于‘可能性分身’,我和他不一样,有着使用这个法术的资格,却没有足以将其用出来的法力。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个需要消耗一百点法力的技能,而我本身的法力上限却只有十点。”
“资格?”我疑惑,“我听说陆游巡之所以无法使用‘可能性分身’,是因为人体实验的后遗症……”
“那是他误会了。”她说,“‘可能性分身’是只有不屈服于命运,相信自己与世界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傻瓜才可以修成的异能之力。过去身为治世主义者的他很清楚世界会走向何种未来,却还是怀着一腔热血,希望从内部改变罗山和猎魔人群体;而现在那个满嘴都是‘历史的必然’云云的‘聪明陆禅’早已与这股力量分道扬镳了。”
“……这么说来,我一直感觉很奇怪……”
我拾起了自己心中的某个疑问,试着对她道出:“陆游巡是因为对凡人大失所望,甚至是对其产生了敌视和仇恨,才会从治世主义者成为超凡主义者的吧。而他过去却告诉我,超凡主义的统治才是对于凡人的公正,反倒是治世主义最终会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
“你是想说,在敌视和仇恨的驱使下,他反而选择了另外一条听上去对凡人更好的路线,这不合理,对吗?”她问。
我点头。
陆游巡曾经以神话里的天庭举例。
能够为神佛看家护院的往往都是灵兽,就连天兵天将也绝非凡人可以胜任。
超凡主义尽管不可能真的建立起来神话里的天庭,却也没必要让凡人们为自己忙前忙后——这就是他的主张。
“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外边那个陆禅虽然没有对你撒谎,但他确实是打着误导你的主意。”她说,“超凡主义的目的是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与凡人们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需要凡人们做自己的奴隶……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不需要凡人们为自己忙前忙后,他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成为凡间的统治者?”
“你是说……”
我隐约意识到,她要向我揭示的,是某种更加恐怖的可能性。
她冷冷地说:“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凡人就连奴隶都做不好,只配成为‘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