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清减许多,凌息热潮结束后马不停蹄地解决周盐的事,没什么时间往这边跑,今日一碰到才注意到刘枝模样憔悴。
是经历了什么事吗?
未等凌息问询,刘枝率先开口:“之前你同我说的白酒,我好像酿出来了,你要不要尝尝?”
酿造了多种果酒后,凌息希望得到一款真正意义上的白酒,现代白酒多以高粱,小麦等谷物作为原料,这会儿的粮食种类尚不够繁复,加上酿造方法单一,刘枝之前酿造出的白酒,凌息皆不满意。
凌息没想一口气吃成胖子,便让刘枝慢慢实验,然而刘枝比他想象中着急,反反复复尝试都失败了,搞得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酿造白酒。
“真的?我可是做好了等待几年的心理准备,这么就酿出来了?”凌息真情实感地讶异。
刘枝失笑,灰败的脸上多了抹生机,“哪能叫你等那么久。”
他揭开盖子,凌息立马嗅到浓郁的酒香,这气味明显有别于从前酿造的每一种酒。
起初扑面而来的味道非常绵软清淡,闻久了逐渐感觉有点上头,等盖上盖子,隔绝掉酒液,又叫人怅然若失,想要再度品尝。
凌息直觉这酒不一般,接过刘枝递来的酒杯,普普通通的陶瓷杯子,酒液注入其中,宛如一泓清泉,杯底清晰可见,澄澈分明。
色泽,香气,皆是极佳。
将杯子放到唇边,浅浅呷上一口,与它的香味一样,入口毫无攻击性,宛如母亲的怀抱。
凌息知道许多酒喝到时候没感觉,后劲儿上来非常大。
刘枝酿造的这款酒应该属于这类。
酒液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叫人喝了一杯想第二杯,等放下酒盏,不知不觉已醉倒。
凌息坐在屋檐下,心中忽然升起无限怅惘,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
不知自己末世那些同学,同事怎么样了。
成年后参加的第一个保密任务便叫他送了性命,消息传回去铁定会引人发笑,第一名就这点本事,太逊了。
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同事们特意将他安排为最后一棒,希望他能把芯片带回去,可惜他最终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
自己穿到这里,有没有可能他们也穿来了呢?
他今天是不是又惹霍琚不高兴了?
霍琚好像脸都黑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男人心,海底针。
希望霍琚的腿可以痊愈,那样自己就能训练霍琚的体能,让他中用点。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满天飞,毫无逻辑,根本不受凌息控制。
待他睁开眼睛,窗外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他在哪儿?
凌息坐起身,茫然四顾。
质朴的陈设,屋内柜子桌椅上印刻着岁月流逝的痕迹,这儿不是他家,他家里全部家具崭新,尤其是床。
“凌息你可算醒了。”吴阿奶推开门进入,打趣道:“再不醒就赶不上晚饭了。”
“阿奶,我睡着了?”凌息揉揉头。
吴阿奶出门给他打了盆水洗脸,“你呀,吃酒吃醉了。”
“果然是孩子,才几杯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
吴阿奶尝了点刘枝新酿的酒,她喝得不多,加上常年喝酒,酒量比凌息这个菜鸡好,压根儿没太大感觉。
凌息穿上鞋走到吴阿奶面前洗脸,“刘阿叔的酒后劲儿大,入口绵软,不知不觉就醉了。”
吴阿奶闻言恍然大悟,“我说呢,你咋一杯接着一杯。”
“嗯,刘阿叔呢?”凌息大脑清醒了点,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现在已是傍晚,刘阿叔应当知道消息了。
果然,吴阿奶敛去脸上笑意,长叹一口气,“在屋里坐着发呆呢。”
凌息端着盆子出去倒水,“我去看看他。”
敲了敲门,凌息以为要很久才有人应答,没想刘枝立刻起身过来给他开门。
“凌息,你醒啦,快进来坐。”
凌息仔细打量刘枝,眼眶微微泛红,不是太厉害。
居然没怎么哭。
凌息以为他会肝肠寸断,泪雨如下,跑去曹家见曹高升最后一面。
刘枝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凌息走进刘枝房间,刘枝正坐在桌前写写画画,虽然凌息不太能看懂,但显而易见的是刘枝竟然识字,甚至会写字。
以刘枝的成长环境,没人会送他上学堂,更没人会教他识文断字。
首先他身边就没什么念过书的人。
不对,曹高升自幼入学堂,是邻水村为数不多的读书人。
莫非这字是曹高升教刘枝的?
注意到凌息的视线,刘枝抿了抿唇,目光悠远似在回忆,“阿升小时候下了学堂回来会练字给我看,读给我听,久而久之我便会了点。”
凌息盯着他的表情看了看,收回视线,刘枝脸上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刘阿叔,曹高升的事,你知道了吧?”
刘枝身体僵了僵,缓缓点头,“知道了。”
他的指尖绻了绻,在凌息毫无防备中跪了下来。
凌息急忙要扶起他,刘枝却用力摇头抓紧他的手臂说:“凌息,我对不起你。”
“刘阿叔,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我受不起。”凌息劝道。
刘枝固执地摇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没什么受不起的。”
凌息无可奈何,只能蹲下身与他平视,刘枝注意到他的举动,倏然湿了眼眶,声音颤抖,眼泪簌簌落下,“我对不起你……凌息。”
他断断续续和凌息讲了配方的事,讲他不死心,打算最后赌一次。
但他赌输了。
刘枝认为的父子情深,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曹高升出狱后,从张老板那里拿到了一笔钱,连夜雇了车去往府城,准备用这笔钱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他非但没信守承诺带刘枝离开,而且连处处为他着想,掏空家底也要供他念书的曹家三人也抛下了。
在曹高升眼中,曹家三人,连同刘枝,全是累赘,他不想养一群老弱病残,也不想有一群粗鄙无知的家人,他要拿着这笔钱改换门楣,做人上人。
可惜他机关算计,没料到刘枝敢拿假方子糊弄张老板,更没料到张老板如此狠绝,会要他性命。
“如果曹高升带你走了呢?你想过后果吗?”凌息心中五味杂陈,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刘枝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刘枝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想过,如果他带我走,我倾家荡产,做牛做马也会替他还清欠款。”
他不是没预想过,万一张老板要的不仅是银子,就是存心报复曹高升,此举将自己牵连进去该怎么办。
但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