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深邃而神秘的画布,铺展在苍穹之下,点缀着点点繁星,仿佛无数钻石撒落在黑色的绸缎上,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肖星轶站在窗边往外看,吹进来的微风中带着白日的余温,轻轻拂过面颊,夹杂着一丝丝清凉,庭院中的花树在夜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蝉鸣像是一首夏日的交响曲,旋律悠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悠闲地看夜景是几岁时的事了,记忆中的每一个夜晚都被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练习题、听不完的唠叨给填满了。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肖星轶的身上,带着花草香气的夏风好像灌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听见了一阵空空荡荡的响声。
母亲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休息就好了,可是他根本放松不下来,有一根锋利的弦早就嵌进了他的血肉里,紧紧绷着,完全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肖星轶看似放空了头脑,实际上浑身上下一直提着一股劲,下意识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所以在张姐刚走到房间外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来了,肯定是母亲让她来叫自己了。
这是肖星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法,他完全不相信他妈会让他歇着,毕竟她的口头禅是“你这样不用功,这样不肯听话,是想把我的脸都丢尽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你现在这个年纪是玩的时候吗?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
他都不需要动脑子,这些话就像魔咒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打起转来。
“星轶少爷。”张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语气有些古怪,说道:“那个……太太让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刚才吃饭的时候林青萍就注意到了,十六岁本来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么大的男孩子大部分都很能吃的,加上学习费脑子,更容易饿,可肖星轶却吃得很少,可以说是保持在一个吃又吃不饱,但饿又饿不死的食量。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吃得很少,长得很瘦,个子也不算高,加上不爱说话,不爱笑,所以看着就是一副阴郁瘦弱的模样,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和朝气。
高一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大部分男孩的个子都是这个时间段窜起来的,他却还是一米七出头,好像没有要长高的趋势。
林青萍可算是发现,整天吃这些不爱吃的东西,食量跟猫差不多,能长高才怪,原身是个固执己见的人,私人厨师做的营养餐看不上,非要按照她的想法去改,那菜偶尔吃一次就算了,天天这么吃谁受得了!
听见张姐的话,肖星轶的睫毛颤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原来波澜不起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点困惑。
他转过身,眼神更加不解了。
只见张姐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托盘上放着一碗汤汁红亮诱人的冒菜,食材丰富多样,从肉类到蔬菜,从海鲜到豆制品,应有尽有,新鲜的肉片在汤汁中翻滚,渐渐吸收了汤汁的麻辣味道,变得鲜嫩多汁,豆腐皮、豆芽、青菜等蔬菜则在汤汁中煮熟,既保持了原有的清爽口感,又融入了冒菜的麻辣鲜香。
这是川城的特色菜,光是看着,好像都能闻到浓郁的辣椒和花椒混合的香气,连空气都被这股香气浸透了,钻进肖星轶的鼻子里,刺激着他的味蕾。
不仅如此,冒菜旁边还贴心地放着餐具、一碗米饭和一盒解辣的纯牛奶。
“张姨。”肖星轶微微歪了一下脑袋,有些理解不了,疑惑地问道:“这是我妈让你送来的?”
张姐应了一声,把托盘放到桌上,有些干巴巴地转达了林青萍的话:“太太说,按照川城的习俗,今天应该吃冒菜。”他们本就是川城人,几年前才搬来安北市的。
说实话,她也搞不懂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以前这种“垃圾食品”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家里的。
不过张姐也不钻牛角尖,安慰道:“星轶少爷,我看你晚饭就吃了一点,肯定没吃饱,既然太太让给你送宵夜,那你就吃吧。”
肖星轶没有反驳,点点头:“我知道了,张姨。”
张姐转身出去了,还不忘把门给带上,只可惜门上没有锁,掩上了也只能虚掩着。
肖星轶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迟缓地走到了桌子旁边坐下,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魔幻,在这之前,他做梦都没梦到过自己的书桌上会放着一碗鲜香麻辣的冒菜,更不敢想还是他妈让人送来的。
他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了,紧锁的眉头像是两道难以逾越的山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内心深处苦苦寻找着想不通的答案。
肖星轶的目光落到麻辣牛肉上,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难忘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他十三岁那年,那时他们一家刚从川城搬来安北市没多久,他妈也不像现在这么严苛,起码没到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地步。
有一天她忽然在家里宣布,以后要改变饮食习惯,绝对不允许再吃那些重油重盐重辣的食物了,对身体不好。
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她说的不重油重盐重辣是一点滋味都没有,清汤寡水,一顿饭吃下来,嘴里连点滋味都没有。
对于一个吃惯了辣的孩子来说,这简直就跟酷刑没什么区别。
有一天,嘴里素了快两个月的肖星轶实在忍不住了,正巧他在学校新教的朋友说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麻辣鱼,邀请他一起去店里吃,他犹豫了几秒,点头答应了。
店主是川城人,做的麻辣鱼非常正宗,一上桌,那麻辣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刺激着味蕾,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肖星轶差点就馋哭了。
鱼肉白嫩细腻,宛如凝脂,轻轻夹起一块,便能感受到它的滑嫩,在麻辣汤底的浸泡下,鱼肉吸饱了汤汁的精华,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麻辣味道,汤底也是这道菜的精髓所在,鲜红的辣椒和金黄的姜片漂浮在汤面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喝一口汤,麻辣中带着一丝丝酸爽,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而汤中的豆芽、豆皮等配菜,也吸饱了汤汁的麻辣味道,与鱼肉相互映衬,使得整道菜更加美味。
肖星轶吃得很开心,脸上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正当他跟新朋友说说笑笑的时候,却忽然察觉到了一道燃着怒火的眼神,烧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惊慌失措地转过头,看见了他妈暴怒的脸。
后来的事,肖星轶记得好像不是很清楚了,他只记得他妈冲了过来,原本看起来优雅知性的女人突然之间变得歇斯底里,脸庞因愤怒而扭曲,昔日的温柔和美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愤怒和狂暴,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发怒的样子令人心惊胆战,就像是一场暴风雨,席卷着周围的一切,让人无法靠近,更无法平息,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瞳孔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像是两团即将喷发的熔岩,让人不敢直视,随着情绪的激烈波动,她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
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愤怒,让人不寒而栗。
十三岁的肖星轶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视线中分崩离析了,他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刚才他妈暴怒之下掀了碗,现场一片狼藉,大部分红汤都溅在了他的衣服上。
原本洁白无瑕的白衬衣此刻却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斑斑点点地布满了红油的痕迹,红油的色泽鲜艳而刺眼,仿佛是一滴滴炽热的血液,在白衬衣上绘制出一幅诡异的图案,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在雪白的布料上肆意蔓延,将原本纯净的白色染成了斑驳的红白相间。
耳边的怒吼让肖星轶觉得头晕目眩,他抬起头,看见了他妈猩红的嘴唇,还有锋利雪亮的牙齿,像一头野兽一样。
而在他妈身后,跟他一起来的新朋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正一脸惊惧地看着他。
那异样眼神犹如寒冬的冷风,尖锐而冰冷,瞳孔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像是探究和害怕,又像是避讳和同情,让人难以捉摸,直直地扎进了肖星轶的心里。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他妈就已经发现他爸出轨了,她难以接受,却又不愿意闹大,那口气憋在她心里,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攒下的怒火却在那一瞬间全部发泄出来了。
然而从那以后,只要一想起当时那一幕,就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得肖星轶喘不过气来,周围人的眼神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开来。
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他仿佛成了舞台上的小丑,一举一动都被放大、被审视,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窒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
想到这里,肖星轶差点喘不过气来,心口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有些神经质地用指甲挠了挠自己的手背,猛地站起来,把身下的椅子带得摔在了地上,“砰”一声响起,这才把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最后肖星轶还是没有吃这碗冒菜,只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吃了宵夜睡不着觉。
看着一点没动过的冒菜,连筷子放的位置都跟端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张姐不由得有些担忧:“星轶少爷……”
肖星轶摇摇头,一脸冷淡地说道:“我没事。”
二楼转角处,林青萍注视着神情近乎麻木的肖星轶,目光落到他手背不算明显的划伤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师弟啊。”她揉了揉团团毛茸茸的脑袋,呢喃道:“看来这孩子的情况很严重啊。”女儿搬出去以后,原身恨不得把儿子完全掌控在手里,已经压得孩子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