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中等强度冷空气影响,今年春节期间,我市气温将下降4~8℃,另外,今夜预计将迎来1998年第一场大范围降雪,请广大市民做好防寒保暖……最后,除夕夜,鞭炮鸣,阖家欢,江城气象在这里祝大家除夕快乐,虎年吉祥又如意!”
房间隔音效果很差,隔着门板,老式电视发出的“滋滋”声还是钻入了苏玉芝的耳里。
听见天气预报,她微微蹙起了眉毛。
要知道,虽然原身吃安眠药自杀了,但陆小宝的人生并没有随着妈妈的死去而结束。
原身回娘家的同一天,忙着去跟王春霞偷情的陆建华也没注意到陆小宝没在家,把门反锁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等到陆小宝回来,等待他的是紧锁的大门,以及突如其来的暴雪。
他进不了屋,回不了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一点点过去,落雪渐渐覆盖了他小小的身体。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年仅五岁的陆小宝却差点冻死在了这个永无天日的、寒冷的冬夜。
而且经过这一晚,陆小宝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持续性的高热损害了他的大脑神经细胞,原本只是反应迟钝的他变成了真正的语言障碍、精神行为异常的脑瘫。
而原身死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陆建华了,他立刻就娶了王春霞,与钢厂厂长攀上了亲戚关系,过得十分春风得意。
原身的家人去闹了一通,不过自然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为了索要好处,拿了两千块钱之后也就安分了。
不过双方都不想要陆小宝,跟踢皮球似的把他送来送去,最后还是碍于面子,陆建华才勉强把他留在了家里。
可是王春霞特别讨厌这个傻子继子,平日里对陆小宝非打即骂,各种虐待他,他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充当出气筒的角色,而身为亲生父亲,陆建华对此视若无睹。
半年后,王春霞生了个儿子,看陆小宝就更不顺眼了,便合计着要丢下这个傻子,免得传染给自己儿子。
陆建华同意了,他找了个机会,开车把还不到七岁的陆小宝丢到了另一个城市。
零下好几度的天,甚至没给他留一件厚衣服穿。
陆小宝茫然地站在陌生的街头,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这是哪儿,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漫无目的乱走的他被一个专门胁迫残疾人乞讨的组织骗进去,每天在天桥一带行乞,乞讨的钱全部得上交,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讨不到钱还要挨打……
想到这里,手指颤抖的苏玉芝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复心情。
她收回目光,用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循着记忆,在一堆杂物的夹缝里东翻翻、西找找,摸出了三张皱皱巴巴的壹佰元、一叠零钱票子和一小堆钢镚。
加起来一共有五百六十八元七角六分钱。
之所以把钱藏起来,是因为原身每次回来,母亲杜桂芬都会偷偷去翻她的口袋,然后把找到的钱全部都拿走,美其名曰“这都是用来供你弟弟读书的,他以后有本事了,你这个当姐的也就跟着享福了!”
陆建华在钢厂上班,这可算得上是令人羡慕的铁饭碗,工资比一般工作都要高一些,到现在一个月已经有超过一千块钱了。
但原身没有工作,只是偶尔做些零工挣钱,但她每天都要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伺候一家人,也做不了多少,这笔钱是她一点一点省出来的,自然不可能留在这里。
找钱的同时,苏玉芝还翻出了一张小毛毯和一件蓝色的棉衣,都很旧,还破了几个小洞,棉絮会往外跑,但摸起来还挺暖和的,勉强能用。
她把钱揣好,打开房间门往外走,今天就是除夕了,她得回去找陆小宝。
*
客厅里,苏勇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烟斗在桌子边磕了磕,杜桂芬小声地嘟囔道:“老头子,二闺女离婚这事儿,咱真不管了?”
苏勇不在乎地说道:“那女的可是厂长的小姨子,咱平头老百姓惹不起,而且小陆都说了,只要二闺女愿意离婚,他就能帮忙解决咱光宗去市里上重点学校的事,不如就让他们离了,到时候你再给她找一个就行了。”
“也是。”杜桂芬被说服了,赞同地点了点头,一脸骄傲地说道:“那可是重点高中呢,听说上了重点高中的都能考上好大校,等以后咱儿子有了出息,她这个当姐的脸上也有光。”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里泄露出了几分尖酸刻薄,嫌弃地说道:“不过离婚归离婚,钱不能少,那小傻子也不能要,让人笑话不说,带着个拖油瓶再嫁也不好找人。”
“行啊。”苏勇把卷好的烟丝放进烟斗里,敷衍道:“你看着办吧。”反正他只关心自己的宝贝儿子,外孙外孙,有个“外”字,对他来说就是外人。
“别管她的事了。”他指挥道:“你快去看看光宗回来了没有,还有炖的鸡,去看看火,大过年的还得补课,我乖儿子学习辛苦了,可得给他好好补补。”
杜桂芬笑开了花,连声应下:“好好好,我这就去。”
杜桂芬刚走没一会儿,拧门锁的声音就忽然响起了。
见苏玉芝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苏勇立刻把脸拉得老长,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舍得出来了?想清楚了就赶紧回家去,早点跟小陆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大过年的就知道回来闹,让街坊邻居看笑话,真是丢尽了我们老苏家的脸面!”
苏玉芝本来不想理他,想直接离开的,听见这话,她的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用一副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的语气问道:“不是,等等,你刚才是在说脸面吗?不好意思,你们老苏家还有这种东西的吗?”
苏勇被问得一愣:“什么?”
“你看看你,真是脑子糊涂了。”苏玉芝十分真诚地问道:“你们老苏家的脸面不早就被你这个没什么本事,整天只知道喝酒、打老婆孩子、嘴里除了吹牛没一句实话的人丢完了嘛,你是给忘了吗?”
从没被女儿挑战过威严的苏勇猛地瞪大眼睛,一张老脸气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他妈在说什么呢?真是长本事了!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是吗?居然敢这样跟你老子说话!”
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儿居然说这种话,苏勇觉得简直就是在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我这都是在关心你啊。”苏玉芝丝毫不慌,还在趁热打铁的持续输出道:“没皮没脸也不算是病,但这脑子不好就得注意了,不然以后老了、瘫了、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你那个考试连六十分都没有,却还以为自己多厉害的乖儿子伺候你。”
听见这话,暴怒的苏勇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扬起手里的烟斗就要去打苏玉芝,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咆哮着:“妈的你一个屁用没有的赔钱货,生出来的时候没被溺死就谢天谢地吧!老子给你饭吃还不知道感恩……”
苏玉芝有些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下凡之后,虽然她的神力受到了约束,但身体素质却是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拳脚功夫她也是略通一二的。
她往旁边让了一步,一把扣住苏勇的右手,用力一拧,骨头“嘎嘣”一声脆响,不等他发出哀嚎,右胳膊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扭到了身后。
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最后苏玉芝抬起腿,一脚把叫得跟杀猪一样的苏勇踹得滚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还笑得一脸温和,关切地说道:“脑子不好就少说话,还好这次只是胳膊断了,不然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断了。”
“你……你……”苏勇痛得双眼发黑,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一句话半天说不全。
苏玉芝对他可没有耐心,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听见动静准备来看看情况的杜桂芬看见她的背影,追着喊了两声,见叫她也不答应,便小声地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连亲娘的话都不听!”
苏玉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听见身后杜桂芬一边抱怨一边朝房间走,然后传来了一声尖叫:“天呐!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了?”
她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