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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跑了！
清水砾的自觉如是说。
黑花摇曳，张着它们的花瓣，朝他这边扭转过来。
像是虔诚的信徒跪拜朝圣，又像是狂热的追求者求爱不得。
数十、数百、数千只人手，猛然从雪地生长出来。
它们的胳膊像是弹簧一般，无限拉长，变细。
它们的指尖长出了数不尽的吸盘，掌心之中，一只竖瞳缓缓睁开。
“呜！”
狂风席卷，雪团如子弹般飞溅。
黑色的手掌或是在雪层之下偷偷潜行，或是在雪面上爬动，或是在空中飞舞。
它们来了。
它们朝着雪原上的男孩冲来了。
看到这般诡异的景象，清水砾头皮发麻，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狂奔。
然而，在积雪将近半米的环境里，一个成年人行走都无比艰难，更何况他一个六岁小男孩？
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手掌，身前是让人窒息的狂风暴雪，脚下是寸步难行的雪面。
清水砾跑动了几步，便发觉肩膀一重。
他扭头看去，果然，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掌搭了上来。
而身后，还有无数只黑手朝他这边伸来。
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像个大力士一般，疯狂地将他往后拖拽。
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脱身。
眼瞅着自己就要被那群诡异的黑手包围，清水砾咬了咬牙：
“拼了！”
他一把拽开外套的拉链，整个人如同滑溜的泥鳅，从外套里钻了出来。
而那只黑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拽着一件棉外套，朝着峡谷那边行去。
在暴风雪中脱下自己珍贵的御寒装备，显然是极其冒险的举动。
但清水砾顾不得这么多了。
脱了衣服他可能会被冻死，但不脱的话，被那群黑手抓住，鬼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上演了这一出金蝉脱壳后，清水砾不再试图用自己的那双小短腿在雪地奔行。
要是这么干，他舍弃棉外套争取来的逃脱机会，就没有意义了。
毕竟六岁的身体跑得实在太慢。
他决定滚下山。
字面意义上的滚。
“呼！”
风声呼啸，远处传来一阵愤怒的嘶叫。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啪！”
清脆的折断声在悬崖底响起。
某只拿到“战利品”的黑手似乎被掰断了。
【不许走！】
怒号声中，所有的黑色“花朵”像是发狂了一般，飞快蠕动着。
清水砾心中一急，毫不犹豫地将身体蜷成一团，顺着坡道疾驰而下。
天旋地转中，他用双手护住脑袋，拼了命地往下滚。
黑色的手掌们紧随其后，一边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边在雪地上游走爬行。
胃液翻江倒海，清水砾忍着晕眩和呕吐的冲动，飞速翻滚着。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速度太快，又或许是因为那些黑手的胳膊已经伸长到了极限。
过了一小会儿，那些黑色的“花朵”已经看不见踪迹了。
就在清水砾松了口气，准备减速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异变突生。
原本洁白无瑕的雪地里，突然拱起无数鼓包。
下一刻，清水砾前方十几米的地方，突然钻出几条粗大的树根。
这树根就像是触手一样，飞快地编制成网，朝他罩来。
清水砾心中一急，连忙调转方向。
一诡一人，一追一逃。
沿途的雪层被犁出深深的沟壑，一声声巨响在雪原中迸发。
剧烈的动静似乎引起了某些不知名的变化。
每躲过一次树根大网的捕捉，清水砾就发现自己与其的距离缩短一些。
到最后，那树根与他相距，已不足三米！
“轰隆隆！”
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清水砾眼前一白，身后传来无匹巨力。
晶莹细小的雪花，在此刻化身成比诡异更加可怕的东西。
是雪崩。
无法预见、无法抵抗、无法逃离的存在。
雪崩之下，一切都沉寂下来。
不管是在狂风中摇曳的黑色花朵，还是在疯狂追赶的枯萎树根，亦或者是踏上亡命之途的男孩。
统统被掩埋在雪层之下。
等到清水砾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单薄的衣衫被雪水渗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带走不多的体温。
好冷。
彻骨的寒冷渗入骨髓。
清水砾浑身的肌肉因为寒冷而战栗。
左腿处，传来难以遏制的剧痛。
好像是骨折了。
但他看不到自己的腿。
别说腿了，被大雪活埋的他，除了白色，什么都看不到。
清水砾有些无奈。
明明自己提前从那间木屋出来，就是为了避免被压碎脚踝，结果现在倒好，直接骨折。
被厚重的雪层压迫胸口，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干燥冰冷的空气像是刻刀，剐蹭着他的气管。
鼻子上的毛细血管似乎破了，吸进的空气都带着猛烈的血腥味。
失温，失血，饥饿……
好难受……
清水砾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是供电不稳的灯泡，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意识模糊。
他只知道一件事。
不快点从雪地里把自己挖出来，会被冻死的。
他伸出舌头，借助唾液的垂落方向，判断上下的方位。
紧接着，他一只手护住脸部，保证一定的呼吸空间，防止窒息，另一只手竭力向上伸去。
“啵。”
手掌似乎接触到了雪面之上的空气。
雪面不算太厚，还有救。
清水砾努力平稳呼吸，一点点将自己从雪层中挖掘出来。
首先是胸腹。
紧接着是胯部。
最后是腿部。
果不其然，他的左小腿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弯折着。
清水砾一瘸一拐地爬出了将他活埋的雪层。
刚爬出去，他就瞳孔一缩。
他的眼前，赫然就是刚刚追杀他的那截树根。
然而让他疑惑的是，这些树根就像是在保护他一样，相互缠绕，编成了一堵厚实的墙壁，竖在他的身前。
在大雪的冲击下，这些树根被砸得支离破碎，只能隐约看出墙壁的轮廓。
在树墙的另一边，高达数米的雪层压在上面。
所以说，是这些树根为我挡下了大部分伤害，我才能如此容易地从雪崩中脱身？
清水砾有些懵。
不过他没有多想，赶紧从这堵濒临破碎的墙壁下爬出。
毕竟，如果墙塌了，又是一场小型雪崩，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被活埋的感觉了。
“轰！”
他刚刚爬到安全的地方，那堵墙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样，飞速垮塌。
雪花、冰碴、碎石、木茬混杂在一起，朝下方宣泄而去。
清水砾呆坐在雪地里，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的他早已迷路，左腿也骨折了，唯一的御寒装备棉大衣，已经丢失。
即便从雪崩的危机中脱身，他也难逃冻死荒野的命运。
自己当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下一秒，清水砾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砾酱！”
远处，一道身穿粉色羽绒服，踩着雪橇的身影，朝他这边急速逼近。
“砾酱！”
呼唤声悲喜交加，越来越近。
原来……是这样……
看到来人，清水砾心气一松，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