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结构松动了。
伯明翰的那晚,叶阮电脑里自动销毁的邮件像团迷雾一般遗留在雁放心底,于是他偷偷在叶阮电脑中植入了远程操控的偷窥病毒,终端连接到他的主机。
而在工作室查出渡轮病毒源代码的时候,他下意识觉得那串字符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那是被他遗忘了的细节。
雁放确实起了疑心,叶阮动手术的时间是他侵入电脑查证的最佳时机。
就算不通过叶阮,他也可以轻易的通过这座城市密布的摄像头,查到叶阮去了哪家医院、甚至是手术时间。但他并不需要做这些,因为叶阮根本没有带走电脑。
他的电脑就安静地躺在主宅二楼的办公桌面上,ip地址距离雁放不过两公里远。
所以雁放暂时没有选择侵入那台电脑,而是在深夜偷偷去了趟主宅。这次……他发现了令他更加疑惑、且极为致命的线索。
他没有把这些告诉韩雅睿,甚至连他自己都尚未做好厘清这一切的准备。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雁氏集团代表人——雁放先生,来宣布拍卖开始!”
掌声如波涛般起起伏伏,将他从回忆的盲流中推到岸边。雁放的心思却像上了一把锁,而钥匙揣在叶阮的手里。
几乎是在迈出皮鞋的刹那间,他在这片雷动的海洋里难得清静下来,耳边静悄悄地,响起叶阮说的话——
“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雁放款步走到舞台中央的定位线上,英俊挺拔的身影映在每一位来宾的瞳孔里,他接过话筒,面对着频闪的相机,露出妥帖一笑。
“祝大家今晚尽兴,拍到理想的藏品。我宣布——第一轮拍卖现在开始。”
站在所谓“人生巅峰”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或是慌乱,反而觉得自己太过渺小,还担不起这强加于身的万丈光芒。
雁放好像突然明白了叶阮让他经历这些的意图,他在告诫他:人在伟大之前,首先看到自己渺小。
叶阮在把他推向一条辉煌但孤独的道路,引领着他、直到他强大到足够承担一切。而叶阮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担得起,所以在这盘棋开局的那一刻,他们就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了一起。
被操纵的棋子怎么能揣摩棋手的心思?
雁放隐约产生了令他心悸的猜疑,当这盘棋分出胜负后,下棋的人会选择以身祭局、还是放手?
一种如高空跌落般的失重感袭来,不管是哪种结局,都不是雁放所希望看到的。为什么在他还尚未得到一切的时候,这种失去的悲痛感便已经倾注满身?
他望着舞台下方刺眼的闪光灯,茫然一片的白绸与草地间,初见那夜的叶阮跃上心头。他穿过盛放的栀子花树,走上连廊台阶,转过头来,脸上凝结着愁雾般的幽怨。
——喜欢栀子的到底是谁?雁玺的死是你造成的吗?这场棋局的赌注究竟是什么?
面对他的讨问,脑海里的叶阮并没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他转过身,将侧门推开一条缝钻进去。霎时,白色仿佛被全数吸纳进另外的空间,抽取过后的世界只留下沉重到无法喘息的黑色。
雁放久久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像只困兽被遗留在不见天日的笼子里,摇尾乞怜。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帮你得到,但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离开我。
他充满悲伤地想。早该知道的。
在埋葬辛巴的那一晚,他面对叶阮恶劣的玩笑,在他耳边同样恶劣地“汪”了一声时,他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的困兽……他的狗。
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第一轮时间过半,林圃跟韩雅睿为了争一条珠宝项链吵得不可开交。
那是一条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颤抖花钻石项链,工艺繁复。金银迭打的独特五花造型,背部加以发条弹簧固定,使链心的花朵能够在行走时轻微颤动、栩栩如生。
不是一类人还真坐不了一桌。
两位败家子已经叫到七十万了还在咬着牙角力,最初几位攀价的贵妇都停了手,抱着成人之美的心态围观他俩争个你死我活。
雁放心里藏着事儿,郁闷小半场了,这会循着声往主舞台看,皎白的灯光打在耀眼的高珠上,钻石花简直颤进他心里了。
七十万卡停在韩雅睿手里,拍卖师开始叫价。
林圃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咬着牙说:“你就让给我吧!一百万买条项链你不亏吗?”
韩雅睿也确实想叫停了,一百万买条钻石珠宝是划不来,但碍于面子,她还没松口,“你不是也想要吗?你要项链干什么?”
“我又不要那朵花,我只要项链上的钻而已。”
拍卖师叫完第二次,像是留有悬念般稍作停顿。
林圃也在犹豫跟不跟了,在这当口,雁放突然拉着他的手腕举了起来,同时低声对他说:“加三十万。花给我,钻给你。”
“一百万,成交!”一锤定音。
韩雅睿鄙夷地看向他俩,骂了句:“狼狈为奸。”
林圃晃了晃脑袋,欠嗖儿地冲韩雅睿显摆,显摆完问雁放:“你要那朵花干什么?”凑近了悄声问:“别是想送姓叶的吧?”
雁放很没出息地“嗯”了一声,这下换林圃懒得搭理他了。
目的已经达成,回去就把钻拆了扔给康小宇,总够他消气了吧。林圃心情大好,招手让侍者送了三杯香槟过来。
雁放怒刷三十万,还来不及肉疼,脑子转着圈在想单花做成什么比较合适,得能保留颤头的,又不至于太显眼。脑子玩换装游戏似的给叶阮叠了三种装饰,才大致有了想法。
林圃又来问题了:“你打算做成什么?让康小宇给你做呗,他这方面人脉多。”
雁放抿了一口香槟,酒液占着嘴,他往胸口指了指。
林圃这小子一向歪主意最多,愣了半秒,瞠目道:“我操,你丫玩儿这么脏的?”
韩雅睿听了一嘴,也忍不住面露难色,谴责道:“你们男的脑子是不是也长在下边?”
面对两双眼睛,雁放满脸单纯:“胸针哪儿脏了?”
“靠。”林圃尴尬了,举起酒杯:“原来是我脏,自罚一杯。”
“对不起。”韩雅睿说:“我也陪一杯。”
第二轮拍卖开始前,韩雅睿也拍到了一顶心仪的王冠,打算生日会的时候佩戴,被林圃和雁放连声调侃“女王”。
一组流量明星的歌舞串烧过后,压轴拍品上来,是几幅名家真迹,天价的起拍数额。三个人都没什么兴致,便打算提前离席去韩家的饭店搓一顿实在的。
绕过艺术馆主厅,瞧见被制裁的那俩人还关在安保室里,面色由红转灰,灰得好似未来的人生路。
韩雅睿也瞅见了,掏手机叫司机来接他们,脚步一刻未停。
雁放和林圃不约而同偷看她的脸色,怕大小姐不开心了。
“偷看我干嘛?”韩雅睿合上手机,反而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