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的身高缩进小型两轮车里,左肩上略重的背包摇摇欲坠着,风驰电掣地蹬走了。
顺着弯弯绕绕的小路骑到工作室入口,旁边那家美容美发店的霓虹灯大白天还在炫彩的闪着。
雁放拿着手机蓝牙找了两分钟停车点,最后忍无可忍选择了‘依旧确认停车’,被这吸血软件多扣掉了两块钱。
距离和叶阮的约定时间只剩十分钟,雁放提着包,刚要迈开步子,手机又震动起来。
有时候他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有心电感应,刚念叨他妈几句,繁女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妈,起这么早啊。”雁放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了。
“跟林太太约了去喝早茶呀,前两天我去逛街给你买了几身新衣服,我特意找了个跟你身形一致的模特试穿的,给你放衣柜里了,别老穿以前那些地摊货,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繁莹念叨了一通,又柔中带刺的打探:“昨晚去哪里了,怎么没回来呢?”
雁放迟了两秒没回答,又听繁女士已经自顾自帮自己找补了:“你长大了,妈妈知道,玩的时候注意一点啊,安全措施得做好。”
雁放脸烧起来,叶阮是有点轻微洁癖的,安全措施做的很好,每次开房先给一小时洗澡,洗掉皮了才给碰。
他硬着头皮回复:“行……妈,我跟你商量个事吧,我想在外边找个房子住。”
繁莹的语气拔高了:“你……是有喜欢的女孩了?妈妈不阻拦的,你想住在外边直接买一套吧,租来做什么?”
“没有。”雁放找了个由头,示弱起来:“老爷子把我塞到那什么商学院,跟那群张口闭口拼爹的待了四年,刚回来就把我支到公司听吩咐。家里离得那么远,你又把我交通工具都没收了。”
“那怎么叫没收呢,摩托骑着多不安全呀。你是没看新闻,因为这个出事的数都数不过来。”
“那住得近跟跑得快您总得给我留一个吧。”
繁莹沉默了一会,妥协道:“晚上回来谈吧,妈给你做饭。”
“好。”雁放知道这多半是答应了,喜滋滋的准备挂电话。
繁莹轻声咳嗽,拿手捂住了嘴,低声问他:“妈妈交代你的事呢,你也跟着叶阮一个月了,套出来什么没有?”
没从嘴里套出来什么,身体倒是……哪哪儿都摸清了。
雁放不满起来,不光繁莹,估摸着整个雁家包括集团里那些中高层都在盯着叶阮。一个半道接回来的养子,从毕业后就手握实权风雨无阻的在集团操持了这么多年,连一点把柄都没被捉到过,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繁莹叹了口气:“你也别再吊儿郎当的了,老爷既然把我们接回来,摆明了是器重你呢。多留个心眼,别让家给外人偷去了。”
什么老爷少爷的,21世纪了还叫这个,雁家一堆人都是八点档看多了,连着他妈也被感染。雁放赶紧使出敷衍三连,“好好好行行行”的把繁女士哄舒坦了,挂断了电话。
他又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叶阮的场景,绿色树影间的一抹白,那是雁放活了二十年见到的第一朵花。
人总是对初见的事物有种特殊情结,雁放想。
但他并非什么软柿子,繁莹三番五次的催促给他内心也悬挂了一只警铃,他才是雁商正经八百的儿子,如果到最后……
雁家只能属于他和母亲。
早上八点半,工作室的大门敞开着,惨不忍睹的痕迹蔓延到屋外。
说是工作室,其实只是租来的两间门面房,挂着个“电脑维修”的招牌。明面上帮掏不起专卖店修理费用的顾客修一修电脑硬件,凑合再用两三年。暗地里也算是雁放接一些黑客单子的谈判场所。
暗网上鼎鼎有名的“lion”,驻扎在这条脏乱差到不会被人流连的小巷子里,只要给的钱到位,上至对家商战,下至帮绝望主妇黑进老公手机找出轨证据,什么活都肯接。
而那些花大价钱谈需求的顾客也欣然接受这样的谈判地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知道现代社会,这种破到不肯安摄像头的小街巷已经不多见了。
谈判时雁放从来不会在场,都是炭头替他接待的,除了他手底下这些小孩,鲜少有人见识过“lion”的真容。
隆哥是这少数中的一个。
隆哥的事说大不算大,像他们这样的贫民窟,每个区域都会有一个自发民间组织,俗称“地头蛇”,打着保护的名义向商贩收取保护费,实际上真出事了看热闹吃瓜比谁都勤快。
雁放深谙此理,前些年他帮过隆哥一次,恢复监控录像的小事,替隆哥查清楚了他那家烟酒铺失窃案,后来隆哥就跟他称兄道弟,也免了这条后巷的保护费。
这次的事情出在俩月前,他还没从那所专为富人开设的商学院里毕业,球仔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当年的套路删除了隆哥店里的监控,害得隆哥损失了几条好烟。
也就这点事,隆哥查了俩月才揪出球仔,一大早兴师问罪来了。
雁放前脚迈进工作室,脸上便阳光地笑起来,亲切地抱了下隆哥,“哎呀隆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隆哥嘴里还有毛尖碎沫,嘴唇蠕动了几下,才捡起威严:“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
雁放比他高,大小伙子热情地搂住他的肩往一边带,隆哥都没能招架住。
“这茶行吧?你也知道兄弟现在被家里管着,没以前自由了,手底下这些小孩又都叛逆期,真是没工夫管啊。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大人有大量,那几条烟该是多少钱我补给你,这毛尖待会你也拿走,贵着呢。”
雁放挤眉弄眼一通,把隆哥的心都抚顺了。
“真不是我说你,有空你还是得好好管管,这么小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雁放心说您缺德事干的还少啊,面上应承着,话锋一转:“教育归教育,你把兄弟我这弄的,都没法开张了。”
隆哥面上也有点挂不住,“是我鲁莽了,该多少钱,别跟哥含糊。”
雁放嘿嘿一笑,笑容挂在脸上,“这是小事儿,哥,你手下的人也没个轻重啊,都把我们小孩脸刮花了。”
球仔右脸一道被利器刮蹭的伤口,两厘米左右,血液凝结在小孩圆乎乎的肉脸上,有点骇人。
“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吓唬一下就行了,不值当动真格的。隆哥,他才15岁。”
雁放语调懒散,但隆哥平白听出了一股冷意,他把茶杯放在一旁桌子上,冷眼扫了下不远处杵着的一个黄毛,雁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年轻人,手上没个轻重,你教教吧。”
工作室有一张大型飞镖盘,正对着沙发,上面痕迹累累,雁放闲着没事干躺在沙发上时,就爱扔飞镖玩,店里的小孩都知道,他的投掷水平非同一般的准。
而此时那张飞镖盘的靶心处,正站着那个哆哆嗦嗦的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