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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半张脸藏在晦暗之中,瞧不真切,但他知道对方一直有在听自己说话。
他便愈发理直气壮地继续讲道:“重开互市之初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皇帝和他的朝廷自顾不暇,根本办不到,所以问也是白问,他们不会同意。”
老妪道:“你是要越过你们朝廷……”
她虽不懂中原王朝的官僚体质和皇权的至高无上,但单论他们戎黎这边,重开互市不是小事,没有可汗点头是绝不会容许随意乱来的,由此及彼,不难想到,在中原也绝没有直接越过皇帝自行决断的道理。
这个中原王爷未免太倨傲跋扈、目无王法了,简直将皇帝和他们的朝廷视若无物。
高炎定道:“皇帝没有重开互市的能力和底气,但我有,我来出人出力出钱。北地与大漠比邻,我们可以先试行一个只局限于戎黎和北地之间的小型互市,等颇具成效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它的好处,自然不用你我费心就会越做越大,届时我们再筹谋如何让别的人进来分一杯羹。”
后来加入进来的,自然都要听他们的话才能在互市中占有一席之地,况且高炎定雄踞北地,想要将货物运往大漠,都要先行通过他的地盘,不难想象,将来全天下凡是要来经商互市的商贾都会把他的话封为圣旨圭臬。
明景宸眸色渐深,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高炎定蓬勃的野心。这让他怀疑,究竟是因为素光这件事让他临时起意,还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在筹备等待时机了。
若是后者,只能说,这人藏得太深了。
老妪听了高炎定的话,已然心动不已,但仍有所顾虑,“你确定这么做不会惹怒你们的皇帝?”
“你大可放宽心,我还是那句话,他们自顾不暇,帝京那边我自会派人去打点好一切,不会有人中途跳出来阻扰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老妪想了想,最终一锤定音,“好,我答应你,若我真的能在王庭一言九鼎,我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与你北地重开互市,我也会在这儿等着你的使者到来共商大计。”
第103章能否助我
高炎定寥寥几句就让她松了口,一则是她确实迫切地渴求权势,有求于人家,极力促成此事;二则对方提到的互市诱惑实在太大,换做戎黎的其他人都会忍不住心动的;三则她不喜中原皇帝,高炎定这般枉顾帝京的意愿单独与自己勾连,与将皇帝的脸面踩在脚下摩擦有何分别?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能让中原皇帝吃个大亏,她乐见其成。
至于她不喜天授帝的原因,不提也罢。
结盟的事大致被敲定,老妪又道:“不知接下去你有何打算?”她实际是存了试探的目的故意这样问的,她先前只见到与明景宸接头的二十亲卫,不知六百骑兵的内情,以至于觉得高炎定他俩目前能调动的人手少得可怜,对他们此行能成事的概率抱有怀疑、观望的态度。
高炎定神秘一笑,并不提他的打算,“过两日你就知道了,不必操之过急,静待佳音便好。”
老妪欲言又止,又见他没有深谈的打算,不由地望向许久不言语的明景宸,却见对方面沉似水,眼睑下两团浅浅的青黑,面容间交织着倦怠与羸弱,双眼微合,像是累极睡着了。
此时桌上的蜡烛趋于燃尽,外头天光微微乍现,从门窗的缝隙里点点滴滴地漏了进来。
不知不觉,他们都已熬了一整宿。
老妪只好说:“天快大亮了,我先走了,有事遣奴仆来叫我。”等她走到门边,却听身后一道低弱的男声道:“素光,烦请你得空招个大夫来。”
老妪一惊,猛地回头,“你身体不适?”从这个角度望去,只看得到对方一道枯瘦的脊背,让她想到了扎根须于戈壁荒岩中,几近枯死又还剩零星几片翠绿的老树。
她很是疑惑,那种自从前日夜里见到明景宸后就萦绕于心间的怪异感再次浮了上来。
明明此人年岁尚轻,为何总给她一种与自己这般垂暮苍老之感?甚至比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老婆子还要暮气沉沉?
高炎定听了这话立马拉过明景宸要看看他状况,谁知对方再次拂开自己的手,连一眼都欠奉,只对老妪道:“不是我,是给这位镇北王看伤。”
老妪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踯躅,见高炎定神情紧张严肃,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掰过明景宸的身体就近瞧他面色,不禁疑窦更甚,“我瞧你身有弱疾也一同看看大夫为好,只是这儿的大夫医术粗陋,比不上你们中原,你若信得过我,晚些时候我让阿癸拏来瞧瞧你们。”
“有劳了。”
老妪走后,屋里像是飘来一片阴云,虽谈不上愁云惨淡,但气氛格外古怪。
高炎定心中敞亮,知晓是自己避开帝京的门道私自主张重开互市以此牟利惹恼了他。
为的谁,他也一清二楚。为此,他胸膛中如同开了道漩涡,搅得他心绪难平,怫然作色。
他很清楚自己的做法与大逆不道无异。
然而那又如何?高炎定不忿地想,他索图甚大,也已筹谋多年,绝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半途而废——即便那个人是明景宸也不行!
他眸色渐深,隐有暗火在其中燃烧,正要质问,突然面前爆出一串灯花,刺目地亮了一瞬间后又迅速收敛,还未大亮的屋子下一刻就被黑暗笼罩,只门旁地面上跳跃着几点微弱的光斑。
原来是蜡烛彻底烧尽,灭了。
不知为何,高炎定忽然觉得胸口一松,即将泛滥为怒涛的漩涡在黑暗中逐渐平息了下来,黑暗里,他喉结上下滚动,觑着身旁的人影,虽然此时什么也看不清,一只手却在桌下悄悄摸索探寻。
最终被他找到了那只瘦削微凉的所在,他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它,不顾其中的挣扎反抗,想用自己掌中的火热去温暖那丝刻骨的凉意。
他听自己开口道:“景沉,有些病早就病入肌理、深入骨髓,光靠汤药、针灸根本不会奏效。你方才为我治伤,手起刀落切除腐肉……”
高炎定的声音渐弱,直到低不可闻。
明景宸身躯颤了颤,知道他的未尽之语,也清楚他想要的远不是单纯地将腐肉切除,他是要偷天换日、重整乾坤。
他攥紧自己的手,却被高炎定一点点地在黑暗中舒展开来,对方常年开弓舞刀的手指要比他的粗大不少,且温度极高,像是五簇火苗从自己指缝中穿过,彼此交缠在一块儿。
高炎定道:“景沉,我需要数不尽的金银、宝马、粮草以及人口。”你能站在我这边助我吗?这话他踌躇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许是知道即便现下说出来,得到对方点头的希望仍旧渺茫。
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
他心底懊丧,脑海中又浮现当初十二旒冠后天授帝老态龙钟的面容……不甘如同阴暗之地滋生的藤蔓和苔藓,疯狂蔓延出去,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