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古树的根系,将每一块版图都连接起来。
包括他们所在的昆仑虚。
修士们不知这是什么,脸上处处惶惑,紧张地看着江荼。
江荼又是叹息,即便他想要放手不管,仍要在秩序得以维系的基础上放手。
奴性在天长日久中建立,消除亦需要时间。
江荼道:“此乃我所创术法,也是过去六山的灵脉核心,如今我将它们埋入地底,神州大地,各处灵力均等,你们可以之为基础,重新建立修真界。唯有一点,自此刻起,上中下界不复存在,仙门百家,当共享灵脉。”
上中下界的距离如横跨地表的沟壑,而江荼用宽容的手掌,将沟壑细细抚平。
“这些术法,你们可以修习,若有困惑,也可随时来找我,我自当毫无保留,你们尽可以放心。”
众人一时间难以置信,有头脑灵活的,很快追问:“若是有天赋卓绝的后辈…”
江荼不与他们委婉:“我这一生,只有叶淮一个徒弟,不会再收他人为徒。”
对于叶淮的行踪,众人尽皆不敢询问。
叶淮是苍生道的鹰犬走狗,助纣为虐、屠戮苍生,在场仙门中,亦不乏有人,当年亲眼见证了叶淮杀江荼证道。
他们以为叶淮事后的弥补,是追悔莫及幡然悔悟,而冷心冷情如江荼,与叶淮应当不共戴天。
却没想到,真相似乎恰恰相反。
修真者寿数久长,谁也不敢以“唯一”起誓,可江荼,将“唯一”这样沉重的偏爱加诸在叶淮身上,竟然面不改色,当做寻常。
再看这瞪大眼睛摇着尾巴的麒麟幼崽,恨不能将自己一大只都团进江荼怀里,再联想到叶淮的本身正是麒麟…
众人相互看看,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了然。
可…
叶淮呢?
同登神界,却只一人返。
谁也不敢问。
但都已经有了猜测。
这便是自由的代价。
眼前的男人,为他们争取自由,自己却失去了太多。
江荼无视他们忽然怜悯的目光,又嘱咐几句,便要回昆仑虚去。
依旧没能走成。
江荼与阴影里一众鬼差对上视线。
鬼差们向他行礼:“敬请阎王爷安排。”
江荼一哂:“你们还需要我安排?该干嘛干嘛去。”
孟窈向他行礼:“鬼帝大人尚未痊愈,地府还真需要阎王爷您来主事。退一万步来说,您不想去看看轮回镜吗?”
去看看,那里是否有让您魂牵梦萦的魂魄。
鬼差到底与人类不同。
当人修还在思考叶淮踪迹的时候,孟窈等人,已经知晓叶淮陨落的事实。
所以,您不想去看看轮回镜吗?
江荼眼底情绪不明:“孟窈听令。”
孟窈一愣,盈盈下拜:“妾身在。”
江荼每说一个字,便有一道金光在阎王敕令上镌刻文字:“即刻起,你便暂代鬼帝之职,直到宋衡痊愈,地府事,皆由你主。至于审判之责,四方阎王若无论断,本君自当担起责任。”
孟窈眼波流转,最终什么也没说:“妾身明白了。”
她向黑白无常摆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那阎王爷呢?阎王爷就待在这破烂山头…别拽我!”
谢必安的话语被范无咎堵在口中,千万鬼差向江荼拜别,消散在阴影里。
忽有一阵风,从山顶流淌下,卷起江荼的衣袍,吹起一片落叶,盘旋而起,又叙叙坠落。
江荼摊开掌心,那叶子,便恰好飘落在他掌心。
他紧紧、紧紧攥着这片脆弱的叶子,要融入自己骨血一般,贴近心口。
江荼是轮回镜的主人。
地府都因他的意志而诞生。
他怎么会不知道,轮回镜前,有没有照到让他魂牵梦萦的魂魄?
——没有。
他没有感知到叶淮的魂魄轮回转世,阎王爷任天地万物自由,唯一一次伸手干涉人间,只想带走一片叶子。
属于他的叶子。
可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风不知将他的叶子卷去哪里,又或许风暴已经将他撕碎。
江荼心想,没关系,他会等。
他命长,先等一千年再说。
江荼抬眸看向前方。
这是通往昆仑虚的道路,他已一千年没有回来,仍闭着眼睛都能走通。
他的前方,虽然废墟零落,垒在路上,却无法阻拦他前行的决心。
他本来就是从荒芜中建立昆仑虚,眼下,不过是绕些远路罢了。
前路依旧坦然。
江荼向身后的修士们摆手,他知道他们还在看着他,可惜他已经没有更多指示。
带领却不统治,指引而不奴役。
入世是为救人。
出世是为自己。
他无私,也自由。
修士们看着那一袭赤袍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像一簇烈火,渐渐化作一烛火星。
他将照彻天明,永远不会熄灭。
修士们发自内心地跪下,双手平举过头顶,一拜、二拜、再拜。
抬起脸时,早已泪流满面。
第155章问天(终)
地府里,绵绵细雨坠落,在地平线边沿蒸腾起雾。
三头黑犬趴在阎王府前,斜着眼睛看来往亡魂行路匆匆。
本该被黑白灰三色覆盖的地府,今日却有些不同。
到处张灯结彩,送葬的纸钱都换做红,就连黑犬的脖颈上,也被白无常谢必安强行挂上一团红花。
铛——
锣鼓声响,旋即又是唢呐,冲破云霄,可惜吹奏之人水平不高,曲调与悠远无甚关系,倒是沾了几分幽怨。
三头黑犬被吵得睡不着觉,翻了个身,将脑袋搁在前爪上小憩。
好在江荼的府邸本就僻静,雨声又将喧嚣弱化,就像一道屏障,屏障外是地府吵闹的生活,屏障内的阎王府,却安静得宛如世外桃源。
三头黑犬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尽心尽力,替主人守好这府邸。
江荼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要带领修真界重建人间,地府的工作,全权交给了孟窈等鬼,这些年间,黑犬见到江荼的次数,两只爪子就能数完。
不知道下一次,江荼什么时候回来…
忽然,水泊被践踏而水花四溅的啵啵声响起。
黑犬无奈地捂住耳朵,睨着一只眼睛,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到阎王府前撒野。
但它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实在耳熟。
黑犬抬起头,只见一头毛绒绒又五颜六色的巨兽,正提起爪子,扑着地上的水泊,一双金色的眼眸,圆溜溜看过来。
两兽目光相接的刹那,对方蓬松的大尾巴,就喜不自胜的摇晃起来。
黑犬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