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聚焦:“我乃…委羽山治下,中界千机门修士…”
委羽山,中界修士。
亡魂应答的同时,江荼的灵力在队列中巡梭,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
这些亡魂,都身怀灵力,至少二阶。
——他们是中界仙门修士,没有例外。
是什么,让中界,短时间内死去这么多修士?
江荼继续审问:“…你,因何而死?”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前一秒还热烈攒动的亡魂,宛若身躯被定格般,保持着举手、踉跄、甚至单腿悬空的姿势,在原地一动不动。
本该是阴气最重的地府,与这诡异一幕相比,都没有那样鬼气森森。
谢必安僵硬地扭过头:“阎王爷,它们到底——”
无相鞭一把将谢必安卷到墙边!谢必安“哐!”一下砸在墙上,灰头土脸咳嗽着。
另一边,范无咎无需江荼出手相救,已灵巧地贴墙站立。
谢必安不明所以地抬起脸——
亡魂齐齐动了起来。
它们下跪、求告、双臂高举!
被江荼审问过的亡魂,口腔大张着,舌面在唇齿间弹动:“啊、啊、啊!能够向您献出生命,是我的荣幸!我甘愿为您而死,请您赐福!请您降死!”
“主人,请让我以微末之力,助您降临!”
第144章长戈天明(二)
“请您赐福!求您降死!我甘愿为您而死!”
地府内,群鬼激昂,在阎王的府门前,呼唤着苍生道的降临。
它们像整齐划一、被规训到极致的猎犬,主人一声令下,便会重复规制好的动作模式。
谢必安恨不能整个鬼都扒在墙上,贴墙艰难地向着江荼挪动。
江荼一伸手,把他拽到身后,又用眼神,示意范无咎和谢必安也躲到他身后。
信众的威力,无法量化。
群鬼在请求谁的降临?
不言而喻。
地面隐隐有震感,不知是呼唤震耳欲聋的错觉,还是地面真的开始震撼。
压迫感似乎凝聚出了实体,谢必安的额上滚落汗珠:“它们在说什么?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窈猜测道:“妾身以为,它们是在重复死前的动作…亡魂入地府,偶尔也会因未能察觉到死亡而发生错乱,不是么?”
“只有枉死的鬼才会分不清阴阳两界,无意识重复死前的举动,”谢必安本能地否认,“怎么可能同时枉死这么多…”
话到一半,他看见江荼冷若冰霜的面色,话头一转:“有、有可能吗?”
当然有。
江荼曾经见过,一时间枉死无数修士的场景。
千年前,苍生道降临与他博弈,吸干了当时参加审判的修士身上的灵力。
于是浊息遍地,生灵涂炭,仙山鼎立之势由此落成。
那么,眼前这些枉死的灵魂,是否也是苍生道的手笔?
江荼心里,已经给出肯定的答案。
幸好此处是地府,苍生道制约最薄弱之处,而亡魂只是重复生前举动,机械而无意义,无法真正唤醒苍生道。
否则,他恐怕现在就要直面那只卑劣的眼眸了。
等等。
江荼的目光落在亡魂身上,审视着他们的动作。
他们来自委羽山的中界。
阳间…委羽山!
江荼心跳错了一拍,迅速看向麒麟手串!
麒麟手串投映出阳间的景象。
入目,是骨剑锋芒毕露,抵在一人喉结前。
叶淮眼底沉黑,喷溅的血点污浊他的眉眼:“再向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程让站在人群间,怒气使他的胸膛不断鼓动:“…叶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脚边,倒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他们层层叠叠地堆起,本该如山峦叠嶂,此刻却薄如蝉翼。
——那只是一张又一张人皮,包裹着干枯的骨架。
他们的灵力已经被吸干,就连血肉也没有被放过。
曝尸荒野,像一件用久了的衣物,随手就能丢弃。
就连见惯了死亡的黑白无常,也脸色难看,更不用说亲眼见到这一切的程让。
程让身边还有数名修士,江荼见他们隐隐有些面熟,似乎在许多年前的补天仪式时见过,都是中界仙门的掌门。
但相比起那时的意气风发,这些掌门好像在十年间被抽干了精气神,变得垂垂老矣,就连眼神中的光芒也都消耗殆尽。
江荼认得出这种眼神。
万念俱灰,莫过如此。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绝望?
脚边的尸体、眼前的亡魂,就是答案。
江荼很了解程让,他仗义、直爽、慷慨,是当今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纯粹善良,却唯独有一个缺点——
冲动。
以程让的性格,无法忍受无辜者受难。
“高溪、蓝水、灵墟,此刻又是委羽…一月之间崩塌,煞气入侵中界,却无一人主事,”程让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等并非前来问责,只是想问问你该如何是好。”
他猛地上前一步,骨剑就这么将他的脖颈皮肤顶出一个凹陷。
叶淮未退,只松了握剑的力,警告道:“掌门,别再靠近了。安静一点。”
他的话如泥牛入海,本身未起波澜,却激发涟漪阵阵。
程让气极反笑:“你杀了这么多无辜修士!若非今日我们正巧看见,你又当如何欺骗我们?叶淮,他们都是你的前辈,你榨干他们的灵力…”
“难道是为了登神么?”
其他掌门纷纷附和:
“叶淮,你罔顾人伦!即便登神,又能是什么神?杀神非神!”
“我们竟被你蒙蔽如此之久,不知你是这样狼心狗肺之人!”
“修真界亡矣!天下亡矣!”
群情激奋。
唯独江荼,面色凝重。
不对。
程让的话不对。
从地上干尸的状态来看,他们的死法,与千年前一模一样。
叶淮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吸走活人的灵力,为自己所用。
应当是苍生道动的手才对。
可程让却说,是叶淮做的?
再看叶淮的动作。
他的小徒弟被煞气困扰,难以抑制与生俱来的杀性,但程让待他们的好,他相信叶淮不会忘记,更不会恩将仇报,真的杀死程让。
叶淮持剑的动作很奇怪,手腕内旋,绝不是攻击的姿势,更像是要阻拦。
再结合他那一句“安静一点”…
他们的吵嚷,会唤醒什么绝对不能醒来的东西。
人群忽然爆发惊呼:“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
江荼福至心灵地抬眸,望向叶淮头顶。
——一只金色的眼眸,沉睡着,眼眸紧闭,像黑夜里被乌云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