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在这里站成望师石?
叶淮斩钉截铁得摇了摇头:“不,当然不会。”
江荼松了口气,庆幸他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
然而叶淮却忽然低下头,灵力的伞在雨幕中撑开,高悬在二人头顶。
雨沿着金伞的伞面滴落,雨声急急,宛若河海湍流。
紧接着,叶淮伸出手,指骨突出而分明,向江荼脸颊伸来。
江荼本能地想要后退,可叶淮大约是故意的,伞的宽度恰好将他们二人容纳,再多退一步,江荼就会重新走入雨里。
江荼被迫在原地不动,叶淮的手掌触碰到他的额头。
在雨里淋久了,叶淮的手冰冷到极点,像冰窖里的干尸;
他放轻呼吸,克制地用指尖拨开江荼的额发。
“师尊,”黏湿的额发下,露出江荼明亮的柳叶眼,叶淮低下头,看着江荼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去找你。”
“如果师尊不愿见我,我不会再纠缠您片刻,但若是有人阻拦我们相见,天涯海角…弟子一定会找到你。”
江荼张了张嘴,哑然失声。
叶淮眼中滚烫的爱意让他无处遁形,叶淮深夜的呼唤似乎犹在耳边——
师尊,别走,别丢下我。
而现在,叶淮固执地在桥边等他,只为了向他证明——
师尊,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七年,十年,千年,
我等着你。
江荼说不出一句话,最终也只是问:“叶淮,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
久到一千年间,都在困扰着他。
叶麟,叶淮,勾陈。
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做的?
就连流浪狗,被主人接连抛弃,也该心灰意冷另寻他人做主,哪有你这样,让我连一句重话也不忍心说的?
叶淮的手掌从江荼额前滑落到脸颊,江荼本能地感到抗拒,身体紧绷到极致。
好在叶淮很有分寸。
他轻轻地、坚定地开口:
“您从劲风门手中救了我,赐我剑,带我修行;
在空明山,您分明重伤在身,却在祁元鸿手下庇护我,护我无恙,我才能成为神君;
在灵墟山,您更是…以生命换我登极,您为我铺好前路,您为我做了一切…”
叶淮的眼底又开始湿润,比雨水更加清澈的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烁:
“师尊,你值得我做任何事。”
他牵着江荼的手,虔诚地、像一个仆人那样,亲吻着江荼的手背:
“师尊,叶淮之所以为叶淮,都是因为您。没有师尊,便没有叶淮。”
就连我的名字也是你为我取的。
与你相遇的那一天,才是我生命的开始。
叶淮的吻就落在手背,唇瓣接触皮肤的那一点,好像有火星开始燃烧,滚烫地席卷了江荼全身,最终烧向心脏。
江荼将手从叶淮掌中抽离,终于惊慌失措地后退。
但预想中的雨并没有浇下,江荼未能从雨水中重获冷静。
抬起头,灵力的金伞严严实实罩在他头顶,伞面朴素,然伞骨如古木盘虬的根系,江荼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旋即想起来,是多年前在多福村,那个混乱的雨夜里,他为叶淮撑了一把灵力的伞。
那只是短短片刻。
叶淮需要在回忆中反复回味多少次,才能连伞的纹路都复刻?
江荼下意识看向叶淮。
他把伞完全让给了江荼,整个人又被劈头盖脸淋湿,但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星辰日月的光辉,情意拳拳地看着江荼。
江荼预感到如果不找些话题,他大概会在叶淮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灵光一闪,他从袖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道:“你身上有煞气,叶淮,我制了药,你且拿去服用看看。”
自从注意到叶淮身上的煞气与苍生道有关后,江荼便在府内悉心研制灵药。
他本是修真的天才,药修至尊也不为过,而地府生长着人间从未有过的药草,皆与魂魄有关,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饶是如此,江荼依旧研制整整五个日夜,才堪堪得到这么三颗还算满意的药丸。
他又在药丸中融入自己几滴精血,防止灵药对叶淮产生副作用,反而伤害身体。
江荼当然不会告诉叶淮自己是怎么不眠不休,这点小事他向来不放在心上。
叶淮却一愣,显然会错了意,本能地感到紧张,生怕自己见了药瓶,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更怕江荼这次约他,就是为了给药,以后再不见他。
叶淮紧张地吞咽着,避免视线与药接触:
“师尊,弟子方才说这些,不是想让您感到压力…对不起,师尊,别赶我走好么?”
江荼莫名其妙地蹙眉,难以理解叶淮为什么突然看起来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冷声道:“接着。”
叶淮泫然欲泣,犹豫地看向江荼掌心——
素白的掌中没有药瓶,只卧着一个布包,药丸被裹在布包中,贴心地系了红绳扎好;
而江荼神色冷淡:“你先服下试试,若有不妥,下次见面时告诉我。”
叶淮顿时心花怒放!他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很是严肃认真,可麒麟尾却悄悄漏了出来,对着江荼就是一顿热烈摇晃。
——下次。
还有下次。
七年又如何?叶淮忽然觉得一点也不难熬。
“…”江荼的目光犀利地看向那条被雨淋得湿哒哒的尾巴,“你的尾巴又在摇什么?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是弟子胡说八道了…我还以为您…”叶淮垂着头,珍重地将布包攥在掌心,根本不敢被雨淋到,“师尊,七年后我又能见到你了,我好高兴。”
来了,江荼心想,这直白地输出着喜悦与难过,每次都让他招架不住的本事。
叶淮到底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肉麻的话?
思索之余,江荼一抬指节。
赤色灵力上浮,与金伞融合。
赤中鎏金,金如火炼。
伞被拓宽,将叶淮也遮在伞下。
叶淮的眼睛更亮了,看看布包,又看看江荼:“师尊,布包是您亲手做的吗?”
江荼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是。”
这也能看出来?
叶淮将布包贴着心口放好,道:“果然是您亲手做的…和手串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若说师尊有什么不甚擅长,恐怕就是手工。
他的针线活实在差得可以,针脚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过,但叶淮就是觉得,可爱极了。
好喜欢。
师尊送的,他甚至舍不得吃…
江荼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服药时叫我,我会检查。”
叶淮眨巴着眼:“弟子遵命。”
两人在雨中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