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机关一样开口:“如此简陋...弄溪好歹是我祁家正统血脉,让我怎么忍心见你们母子二人在这样的地方蜗居。”
这回距离近了许多,“弄溪”二字极为清晰,断不可能听错。
江荼故意没有回答鲲涟仙君。
原因无他,他毕竟不是絮娘,只承担了一个虚无的身份,鲲涟仙君的回忆总不可能一直让他主导。
果然鲲涟仙君好像得到了什么人的回答:“...是啊,六郎离世时,我尚在闭关...他们说六郎残害宗亲,我是不信的。”
江荼端详着鲲涟仙君。
他的五官比他们见到的那位本尊要年轻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最不同的应当是身上那澎湃勃发的灵力,像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而非油尽灯枯的迟暮老人。
说明这个时候的鲲涟仙君,正在全盛时期。
江荼仍是不发一言,鲲涟仙君自顾自走到长枪前:“这把枪...絮娘你还留着。”
扮演“絮娘”的江荼跟着看向长枪,他猜测这是一段回忆呈现的幻象,鲲涟仙君还会自己继续进度。
但鲲涟仙君又像卡住了一样,开始重复:“这把枪...絮娘你还留着。”
江荼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老头子还挺会刁难人。
看来在一些关键节点,还需要他亲自开口,不能蒙混过关。
但是开门好猜,这句话该怎么回,着实不好猜。
得不到回答,鲲涟仙君的身躯开始扭曲,准确来说,是他本就不甚牢靠的脸庞开始剥落,像被烧灼的蜡一般,整张人皮都熔化,浊息翕动着向江荼爬来。
一边爬着,一边重复着台词:“这把枪...”
江荼负手而立,神情很是平静,唯一的动作,就是警告地看了一眼床的方向。
叶淮迅速趴回去,很紧张地攥住骨剑。
充满恶意的视线从鲲涟仙君熔化的眼中射出,浊息贪婪地爬上江荼的衣摆,就要将这个冷漠的青年人吞噬——
“这把枪是孩子的父亲留下的,当然要仔细留着。”
浊息的攀附瞬间停滞。
江荼挑了挑眉,他不可能次次都完美复述絮娘的回复,事实证明只要关键信息正确,就能触发这场戏自己演下去。
譬如方才的关键信息是开门的举动,而现在则是“孩子的父亲”这一词句。
鲲涟仙君的脸重新拼合,他伸手摸向长枪,很怀念似的:“想当年,空明山有两件天阶宝器,一做空明转,动天撼地,固稳灵脉;一做玄火枪,四海踏破,睥睨群山...”
铮!的一声,玄火枪上爆发出噼啪灵光,将鲲涟仙君的手挡了开去。
鲲涟仙君哀愁地笑了笑:“看来六郎和絮娘你,还是不愿意接受祁家的歉意。”
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好几遍,上位者总喜欢做这样浪费时间而了无意义的事。
江荼抱臂冷眼相看,这句话在他看来没有推进回忆进展的作用。
果然鲲涟仙君又像上了发条一样,尽职尽责地对着空气开口:“此番我来,也是受小辈们所托,想与你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鲲涟仙君的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客套话,并没有多少诚意。
江荼不是空明山人,不知道祁弄溪的父亲祁六郎是如何陨落,但有来去山派的内斗“珠玉在前”,猜也知道他死得蹊跷。
江荼若是“絮娘”,断然不可能与他谈。
“无话可说吗...”看来絮娘的回复与江荼想的一样,鲲涟仙君低下头,掩饰眼底不虞神色,“那也总该让我这个做叔父的,看一看孩子。”
江荼转眸看向床榻。
不出意外,对话发生的时候襁褓中的祁弄溪就在床上安睡,而现在,两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神色各异。
襁褓中的婴儿一下变成两个,江荼怎么也不可能让鲲涟仙君过去。
但鲲涟仙君又开始重复。
在他第二次提出“看一看孩子”的请求时,江荼垂眸,斩钉截铁拒绝:“不必了,请回吧。”
就这一句话。
眼前蓦地笼罩下一片黑影。
江荼一怔,缓缓抬起头。
纵使他遍览恶鬼无数,也不由呼吸一错。
鲲涟仙君的脸就贴在他脸前,熔化的皮肉下可见白骨,白骨间又布满漆黑孔洞,宛如被蛀虫寄生的树叶,坑坑洼洼难以数清。
“...”江荼很讨厌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东西,丑到难以入眼。
鲲涟仙君直勾勾地盯着他:“总该让我这个做叔父的,看一看孩子。”
江荼只得侧过身,给他让出道路:“你看吧。”
同时感到不可思议,鲲涟仙君的反应证明他方才猜错了答案,可絮娘竟然会让鲲涟仙君接近她的孩子?
这时。
鲲涟仙君与江荼擦肩而过。
江荼在鲲涟仙君始终紧握的左手心里,看到了一块陨石样的石块。
——织念石。
能够短暂影响他人判断,迫使他人对说话者心悦诚服的法器。
原来如此。
江荼心中冷笑,这下他就明白为何絮娘的反应十分古怪,原来空明山的首座背地里玩得这么花。
电光火石之间。
江荼一把拽住了鲲涟仙君。
他的力气极大,牢牢将鲲涟仙君锁在原地。
鲲涟仙君身上又有浊息开始散溢,沿着苍老的脊背爬上江荼瓷白的手腕,激起细密的黏滑刺痛。
照道理来说江荼此刻应该松开手,任由回忆继续推进。
但...江荼将宝押在这个叫絮娘的女子身上。
祁家乃名门望族,或许他们并不会接受一个凡人女子,与祁家直系成婚。
如果絮娘也是修真者,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有没有可能发现鲲涟仙君的小动作?
江荼在赌。
赌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深情,是否能够抵过外物的操控。
——鲲涟仙君转过脸,这时他的脸又恢复如初:“这是什么意思,絮娘?”
而爬到江荼小臂处的浊息突然停了,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回鲲涟仙君身上。
江荼没有开口,回答鲲涟仙君的是一道清冽的女声。
“您又是什么意思呢,首座大人?用织念石操纵我的心神,如此卑鄙无耻,祁家终究什么也没有改变。”
骂得好,虽然这声音从江荼身体里传出有些微妙,江荼撤开一步,一道虚影便从他身上剥离,在浊息组织下凝聚成一个瘦弱女子的模样。
女子双颊凹陷,瘦得脱了相,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像黑夜里的灯火。
“您和您的子孙害死了我的夫君,将我们母子逼到这深山野地苟且度日...如今,连我们的命也想夺去?”絮娘冷笑一声,“只怕我不能答应。”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