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虎符从宫中送出来,召集了南北两地的军队一齐北上勤王。
河道便是在这个时候封上的。
只允许军队通过,其余停滞在河道里的船只统统不许离开,更不许投靠码头渡口,生怕走漏了一丝半点的消息。
两军交战,最后吃亏的都是小老百姓。
丁大人沉思片刻:“便是北上勤王,我等皆是文官,这种事情上却不能有半点助益,若是长期滞留在河道内,船队上众人的吃喝便成了问题,咱们还是先把这一部分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左右他们现在是在勤王部队的管辖内,应当不会出现乱寇流军之类的出来打杂破坏,只需要考虑生计问题。
可……即便只有生计问题,那也是个大问题。
船队从淮州出发时曾经补齐过食水物资,倒也丰厚。
如今路程还未到一半,船上的粮草还算丰足,可谁也不知道这场叛乱何时才能消停,他们又被困在船上,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丁大人明白,必须早日做打算。
“可否与他们交涉,在下一个渡口或是码头让我等靠岸,也好安排下人去采买,总不至于所有人都跟着饿肚子。”
众人对此赞同,连连点头。
这些人中,就属丁大人官职最高,理应他出面协调此事。
然而,他都没见到人家长官就被轰了出来,理由很简单,特别时期当行特别之法,别说停靠了,再多说一个字,怕是丁大人自己都要被打成叛军细作了。
丁大人吓得背后冷汗津津,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屋内,暗暗发愁。
这会儿,他算是真的后悔这次远行了。
何必呢……如今贵妃娘娘的衣角都没摸到,自家父女却要被困在水上,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毕竟是叛军啊……
那些人连皇帝都敢杀,真要跟这些军队碰上了,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就是送菜的,一刀一个,根本不带犹豫。
另外一边的船上,丹娘开始教自己和丁氏的下人们怎么钓鱼。
那一根根鱼竿,一袋袋鱼饵,还有两张大鱼网,丹娘坐在一把椅子上晒着暖和的太阳,眯起眼睛指点这些人张罗开来。
丁氏的下人们虽然不适应丹娘的节奏,但在全福他们的带领下倒也干得有滋有味,丁大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只小桶里装着几尾鱼,那是刚刚收获的成果。
丁氏生怕父亲对丹娘印象不好,赶忙从屋里走出来打圆场:“爹爹,都是丹娘怕女儿待在船上闷得慌,便叫他们一起钓鱼让我看着逗趣呢。”
丹娘扫了一眼丁大人,只觉得这中年先生今天的脸色似乎哪里不太对。
想了想,她也补了一句:“我让人放了小船下去钓鱼,每个人身上都系了绳子,不会有事的。”
丁大人恍然大悟:“你这样很好,钓来的鱼也可我们自行食用,蛮好蛮好。”说着,他忙不迭地调头就走,步伐匆匆,好像有什么大事赶着去办似的。
丹娘垂下眼睑,眉眼微动。
其实这秘密是瞒不住多久的,船队航行的速度很慢,远低于来时的速度,即便如此,到了该停的时候前方军队的船是不会让他们再更进一步。
两日后,大家心里都像堵着块大石头,因为船行驶得再慢,还是停了下来。
丁大人与负责船队的何老板一起宣布了船只不得不停止航行的消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丁氏两眼无神,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他、他们为何要起兵谋反啊……为何?”
丹娘嘴角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还能为什么,为了那把九五之尊的椅子,为了权倾天下的霸业,权利二字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
何况,这大雍朝的朝廷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浮华在外,内里如何也只有那些远在圣京城里的贵人们才知道了。
丹娘只想好好活下去。
难得脱离了末世,她只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见丁氏还在焦虑,她握住她的手:“嫂嫂,这事儿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你就算再忧心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相信皇上吧,那些勤王的军队必能凯旋,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丁氏合上眼,两行清泪滑落,被握住的那只手死死扣住丹娘的掌心,拼命地点头,发间的那枚鸳鸯如意蝶舞钗都差点摇晃下来。
船上的食水仅供所有人吃喝十天。
原先预定回程只需十五日,这已经比来之时宽限了三四日,何老板又是个常年跑船的,又再这基础上多加了五日的食水,以备不时之需。
没曾想,竟然遇到这种情况。
十日内叛军会被剿灭吗?他们这些人能回家吗?
就算十日内能解决,剩下的粮草也不够他们抵达云州,一船的人都要饿肚子。
吃饭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丁大人很快拉着宋竹砷,翁婿俩开始筹划起来。他看见丹娘安排人去钓鱼,也灵机一动。
虽说在船上无法补给,但他们可以靠水吃水嘛。
把鱼肉也是食物,当然可以充饥。
每条船上都有渔具,只是数量不多,丁大人差宋竹砷问丹娘借。
丹娘倒也爽快,提出一个要求:“让我也去听听你们的安排呗,我就借给你们一些渔具。”
“七妹妹,你也要听?那里面可都是些老少爷们,你去了不方便。”宋竹砷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拒绝她。
“哦,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借了。”
丹娘比他更果断。
宋竹砷:……
没办法,他只好又回去请示岳父大人,很快就有了回应。
他们一行人来到船板上,丹娘头戴斗笠遮住脸,站在风中,阵阵江风将她的衣角吹动,她却依旧淡然自若,仿佛半点感觉不到这冷冽的寒意。
“我只想听听,你们关于这件事的安排。”她张口问。
“沈家小娘子,你虽想出了钓鱼这样的好办法,但出主意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此处多有不便,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的男人似有不爽,冲着丹娘摆摆手,催促她离开。
“此言差矣,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可不放心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人手里。据我推测,你那边船只上的食水消耗应当是比我们更多,我们这儿尚且能支撑十日,怕是你们那里——”
她轻笑着,“只剩下三四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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