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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四月,宫中的迎春花都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倒是石榴花开始绽放,一朵朵红的耀眼。
说要跟对方出去走走,可回光返照到底不是起死回生,哪怕坐着帝辇,走出殿外没多远,他们就在一处亭中停下了。
刘宏指着那已经无花的迎春花枝与陆离说:“朕当年初至洛阳之时,迎春花正放,当时还有宫人说这花是专门为了迎接我才开放的。”
“在迎春花开的最好的时候,我登上了帝位。”
“可随后而来的不是事事如意,而是如同傀儡。”刘宏回忆着那段艰难的岁月:“那时窦太后临朝称制,窦武跋扈弄权,朕当时的侍中便是他的儿L子与弟子(弟弟的儿L子)。”
“偌大的汉宫之中,朕分明是主人,却活似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明明做了皇帝,却好似还不如做解渎亭侯时来得痛快。”
刘宏冲着陆离一笑:“或许很快,朕的某个儿L子,或者两个儿L子全都要体会一下当年朕的体会了。”
陆离:“陛下,臣……”
刘宏再次冲他摇手:“不必对朕保证什么,不必为朕去做什么。”
“朕承诺你年年岁岁,却不想竟要失约于人。”刘宏说:“别承诺要给我什么,向我要点什么吧,趁着朕现在说话还暂时管用。”
陆离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滚落,眼泪与狼狈止也止不住:“陛、陛下待臣甚优,臣无不得之物,自无所求。”
刘宏垂眸:“真的不要吗,可朕真的想给。问朕要点什么吧,朕想给你。”
“洛阳风雨欲来,伯安可想回乐安郡?”
陆离霍然抬首:“正因风雨欲来,臣如何能离,陛下莫要说那些丧气话,焉知不是虚惊一场。”
刘宏点了点头:“不离就不离吧,地方有贼子作乱,也未必强过洛阳。”
他看向陆离始终不曾离手的盒子:“伯安打开看看。”
陆离拭泪后庄重万分的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块雕刻有特殊纹路的玉佩。
刘宏解释道:“初见之时,朕以番域小国之玉相赠,玉美携香,却到底有失庄重。”
“此为我大汉之玉,君子如玉,合该……配卿。”
眼看着对方又要哭,刘宏笑道:“伯安可莫要这般哭了,一点也不好看,朕的侍中总如此狼狈,叫朕难安。”
陆离小心的将玉收入怀中,手不由带着些许颤抖,可也到底没有继续哭。
曾经他故意哭的好看,对方心照不宣。
如今……
陆离:“陛下……”
刘宏朝着远处的人招了招手:“且回去吧。”
早就等在一旁的抬轿宫人抬着刘宏回到了休息之处,再次躺在床上的刘宏看起来还残存着些许精神,他对陆离嘱咐道:“伯安这些日子辛苦了,且回府梳洗一二,朕明日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他笑着吩咐,不曾给人留下分毫拒绝的余地
。
陆离看着他(),?湸驛?驛葶????葶塛?◣()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如何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可刘宏也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留下。
走出内室后,陆离忍不住回过头,他心中隐隐有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失约了年年岁岁的君主,恐怕还要失约于明日。
离宫回府的陆侍中得到了明里暗里无数的注视,但是没有人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上门或传递信息。
要知道此刻,对方府里就算是爬出了一只老鼠,都是要被人抓住剖开看看。
因为天气还算凉爽,在宫中熬了许久的陆离身上除了一股药味,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异味。
迅速梳洗了一番之后,陆离整个人都是整装待发状态的,随时做好了一有召唤不用耽搁片刻立即就能入宫的准备。
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情之一,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也不会清楚自己等到的将是什么。
陆离在府中坐立难安,刘宏在宫中亦是难以入睡。
虽然跟陆离说的是哪怕自己叫来了人,说的话在死后也不管用,但事实上陆离离开之后,他还是找来了部分人交托后事的。
他没有将话说的特别明白,有些事情一旦说明白了,一个不成就要死人的。
将能说的都交代完之后,刘宏挥退宫人,闭上眼睛似是再次陷入了昏睡。
可实际上在宫人们退出一段距离之后,刘宏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
夜深人静之时,命数尽头之日,他不由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从在地方作为宗室长大,再到入住洛阳成为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存在。
这一路上他见了太多太多人,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最后的记忆,不自觉的便转到了陆离的身上。
年轻的侍中美丽又有趣,对方仿佛就是上天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造出来的。
对方有能力却没有依仗,自己不多照顾着点,总是容易被人欺负。
他想过要给对方军权的,可又想到对方总是对很多人怀有怜悯之心,将兵事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对他会否是一种伤害呢?
刘宏思量之后没有将军权交给对方,左右有他在,就算没有军权,谁又敢伤害自己信重的人呢。
可若是自己不在了呢?
汉宫的花年年岁岁开了又败,汉宫的主人也换了一代又一代。
若他不在,他的侍中可还能再赏这汉宫之花?
天命若不在我,缘何让我们相遇。
天命若在我,又为何要让我离开呢。
刘宏想到那信誓旦旦“此志无改”的人,卿有商君之志,可惜我无孝公之命。
这般也好,你我也不必成景帝晁错之憾事。
不过刘宏从来了解自己,就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也说不出自己有孝公之心的话来。
只是有点遗憾,他们若是能够早些遇到……
若是自己一开始就
()将对方招来洛阳,怕是会为容貌惊艳后随便扔在一旁。
若是在《陈情表》之后,似乎也还是差了点什么。
想想,好像还是在《禁/淫/祀》之后最为合宜。
莫非一切注定,你我要想君臣相得,便要转瞬分散。
又想到陆离落泪的模样,刘宏心里有点酸,想笑又想摇头。
他从来不追求真,假的是美的,而真的却总不免丑陋。
可有些人,便是丑陋,也是看好的。
那好看的丑陋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呢?
他从来不为难自己,这个世界上事事都难,再自己为难自己可就太难了。
可或许人要死时,总是忍不住要做点奇奇怪怪的事情。
如他,竟为难起自己来了。
原本睁着的眼睛渐渐闭上,昏昏沉沉中,刘宏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喊“陛下()”?
評葶?????N?彎?艙?葶赏??
宖???g???葶???げ宖?????傒“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眼中狠厉一闪而过。
在府中等候的陆离还不曾等到别的消息,先等到了阵营羁绊度到达99%的提示音。
他整个人不由一僵,心中隐隐已经确定了某种消息。
可是当收到传召时,却还是不由向着宫中快速赶去。
陛下或许只是即将驾崩,正等着见自己最后一面。
可陆离看着身侧佩剑,心中却不由想到那些跟自己已经不对付很久的宦官。
来到宫门前,面对要求自己解剑的小黄门,陆离呵道:“放肆,陛下今日让我出宫时,特意命我再次入宫时佩剑为其斩杀狞鬼,你竟不知吗!”
小黄门一时之间失了主意,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换成被陛下带着哪里都去过,还曾一起守岁的陆侍中,你还真的没这个底气去说自己比对方更了解陛下。
“既是陛下有命,那侍中且进吧,陛下正等着呢。”
注意到对方催促间带着恶意的急切,陆离突然拔剑置于对方颈侧:“今日陛下让我出宫之时,言及身边恐有小人趁乱作祟,特与我约定暗语,可你为何毫无反应,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假传陛下旨意。”
陆离在宫门前如此一闹,周围的禁军瞬间围了过来,从站位来看,尽管陆离是拔剑的那个,但大家显然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宦官能够绝对代表陛下的时代,早就随着陆离的出现结束了。
比起臭名昭著的宦官,显然还是颇有美名的陆侍中更值得信任。
今日在此守值的禁军统领上前问道:“侍中,这是?”
“此人假传陛下之命,我恐陛下身侧有人控制宫闱,你派人即刻前往三公府邸告知此事,与我在此等候。”
禁军统领闻之一惊,但又有些犹豫,毕竟这可不是小事:“侍中可能确定,这万一是场误会……”
陆离:“若有万一,自有我来负责,尔等无需多虑。”
()在陆离主动将风险担过来之后,对方立刻没有任何犹豫了,当即按照陆离的吩咐前去执行。
这件事情是真的,自己妥妥的有功劳可分,而如果是误会,也自有陆离去背锅,稳赚不赔的买卖干嘛不做。
毕竟对方是要等着三公来了一起入宫,又不是要现在带着他们闯入宫闱。
是的,不是现在就闯入宫闱。
陆离左手紧紧握着佩剑,理智的看着自己错过有微末可能存在的最后一面。
张让等人听闻这边的情况,对陆离的恨意越发深刻,却也不免慌乱起来。
毕竟这万一叫人知晓陛下已经死了他们却在隐瞒不报,这事情可真的就是陆离口中的小人作祟了,甚至陛下死亡的锅都有可能分他们一半。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皇子辩还是皇子协?
郭胜立刻用自己与何氏兄妹之间的恩情来说事,虽然那兄妹俩不一定知恩图报,但是至少有个面子情在这里。
况且那何大将军与陆离关系可称不上好,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借刀杀人。
只如此不足以说服大家,但随着蹇硕那边欲杀何进失败,二选一的选择题似乎只剩下一个了。
定下主意的几人几乎是立刻展开了行动,兵分几路。
一路尽可能的控制他们所能控制的所有武备力量,以保护己方。
一路则是去找何皇后投诚,以求取将来太后与陛下的庇佑。
还有一路稍等了等,眼看着三公都被找来即将夜扣宫门,急忙装出一副火急火燎往外通传消息的架势,见到他们悲叹万分的告知了陛下驾崩的情况。
十常侍这些年权势滔天的底蕴尽数动用起来,倒也真让他们这一波生死时速获得了成功。
陆离的事情被定义为误会,小黄门当场就被他们杀死,哪怕不少人猜出这里面的问题,但这个时候显然也不是一个适合追责的时候。
迅速换上丧服后,陆离这个侍中率先入宫,他当了许久的侍中,做的一般都是随侍左右、顾问应对的活。
这一次在刘宏的葬礼上,他第一次履行了赞导众事的职责——即举行典礼时依照仪式赞唱引导。
因为对方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张让等人,心中渴盼对方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出现失误,然而对方的工作完成的堪称完美,简直像是已经送走过好几代皇帝一般,行为举止、礼节次序无有半分疏漏。
陛下已经去了,可对方好像依旧是离对方最近的那个人。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可对方一个男人一身丧服站在那里,哪怕面上有泪、音中带悲,却也依旧夺走了满室容色。
所有人都忍不住要看他一眼,而陆离的阵营羁绊度在这一眼眼的注视下定格于100%。
陛下,你到底还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众臣的拜揭完成之后,接下来就到了要确立新君的时候了。
大家的视线不由在陆离、何进与张让之间来回切换,不确定接下来谁将是站出来给出一个答案的存在。
一切就如同刘宏对陆离说的那样,他一死,说的话便也都不作数了。
曾经被他专门交代过的蹇硕沉默不语,曾经被他叫来暗语托付的众臣同样如此。
不管刘宏心意如何,一切早在何进活着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在大将军舅舅以及支持他(厌恶宦官)的一众士人的拥立之下,刘辩成为了继任之人。
曾经得到过刘宏暗示的刘协面对这个结果没有轻举妄动,不说他的动作有没有用,就只说此一时彼一时,已经足够让他不确定了。
当时父皇看好于他,是觉得自己时日还长,能够等到他长成的那日。
可若是换成命不久矣的父皇,或许也会想着国赖长君,稳妥起见呢。
所有的承诺,哪怕那份承诺来自于父亲、来自于帝王,只要没有落实,那便只是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