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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次会议结束,朝廷对后金的方略,大体确定下来。
一条以长城为依托、辽东军队为核心、草原和朝鲜参与,共同组成的针对后金的封锁线,正在开始形成。
朝廷这几年的目标,就是建立和完善这条封锁线。甚至将封锁线发展成包围圈,把后金困在里面,压缩后金的生存空间。
利用这段时间,朱由检要整顿内政,同时让辽东实现粮食自给,减轻国内的辽饷负担。
虽然他预计后金不会安分,一定会想办法突破这条封锁线。但是朱由检却觉得能安稳几年是几年,争取把北方的辽饷都免了,减少流民出现。
如果西北民变能控制在较小范围,西南的奢安之乱也能奠定胜局,朝廷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腾出手来专心应对后金。
目前的二点五线作战,对大明的压力太大了。而且随着天灾的加重,西北那边随时有可能变成第三条战线。
这让朱由检即使知道后金的威胁,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更别说九边数百万欠饷、嗷嗷待哺的边军,都是不稳定因素。
不解决掉这些,朱由检没功夫对付后金。
可以说,当前大明和后金的态势,是大明看似强势,却只能被动防守,甚至防线上处处是漏洞,有可能被后金突破。
后金的势力虽弱,却是处于攻势,能够随时对大明发动进攻,对大明造成伤害。
朱由检只能尽力加强防御,不让后金突破防线,造成更大危害。
同时,为了给后金找点麻烦,朱由检特意留下毛文龙,打算利用好东江镇。
和毛文龙来到西苑,看着正在修缮的紫阁,朱由检道:
“知道那是什么吗?”
“有没有什么想法?”
从未来过西苑,毛文龙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想到皇帝之前说过的整修紫阁,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这让他心中激动,同时还意识到,皇帝在这里和自己私下交流,岂不是京中津津乐道的西苑谈话?
西苑谈话这个词语,还是毛文龙进京后听说的。据说皇帝就是在和袁可立私下的谈话中,定下了三法司改制、磨勘法、戒严法、科举改革等事情。
到现在还有人在探寻西苑谈话的内容,希望知道皇帝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只是这种私底下的谈话,根本就没有记录。除了皇帝和袁可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
皇帝那里不可能有人去询问,袁可立口风又紧,如何能问出来。
可以说,西苑谈话在京城被传得极为神秘,也让人极为向往。
谁都知道皇帝私底下召大臣谈话,代表着皇帝的信重。
如果能谈出重要结论,接下来也会委以重任。
如今,皇帝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谈话,又特意让自己观看正在修缮的紫阁,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毛文龙想到这个问题,又想到皇帝在紫阁功臣的名字中特意点明了戚继光,有些明白过来:
于谦、张居正是文臣,戚继光却是武将。
难道皇帝的意思,是在说他也能名列紫阁,成为紫阁功臣?
对此有些不敢想,因为毛文龙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功绩,但是也要看和谁比。
相比平定倭乱、重整边防的戚继光来说,他别说和对方比功绩了,连主力都还不是——
恐怕只有以主力身份平定辽东、获得封侯之赏,才有名列紫阁、和戚继光在里面并列。
『难道说,陛下有意重用东江镇,和辽东主力并列?』
『我这一支偏师,以后要改为主力?』
一时间,毛文龙怦然心动,觉得看到了机会。
作为一支偏师,朝廷对东江镇的定位,一直就是牵制。
毛文龙对此当然不甘,曾经在袁可立率领下,和沈有容率领的登莱镇一起收复辽南,打算从这里攻略后金。
只是让他尴尬的是,收复辽南一役,东江镇仍是牵制。后来他逼走了袁可立、沈有容,辽南却丢失了大部分。
这个事实,让他更加尴尬。
好在皇帝没提起这件事,而是问朝鲜的事情:
“癸亥反正的事情,毛卿知道多少?”
“为何反正之后,朝鲜仍旧和后金有往来?甚至达成了和议?”
“光海君通后金的事情,是真有其事,还是朝鲜党争的工具?”
毛文龙以前是支持当今朝鲜国王的,还为他说过好话。不过今年后金入侵朝鲜,发生丁卯胡乱之后,他和朝鲜的关系,便开始急转直下。
朝鲜指责他不出一兵相救,毛文龙却是有苦说不出。当时东江镇困难不说,他的兵马还被人鼓动着逃亡——
时任辽东巡抚袁崇焕,派徐敷奏等人乘着粮饷断绝、人心不稳之时,声言宁远、山海关每月给大米一斛、银二两,招去壮丁二万余名,许多将领乘机西逃。
这让他如何有精力援助朝鲜、对付后金兵马?
想到这件事情,再想到袁崇焕已经被皇帝调去西南担任护军使,毛文龙没有任何顾忌,趁机向皇帝道:
“光海君通后金是真,现在朝鲜和后金有往来也是真,今年还达成了和议。”
“但是这件事情,大明却难以指责。”
“去年袁崇焕私自遣僧吊丧、和建虏议和,给朝鲜落下口实。”
“朝鲜认为建虏入侵的事情,是袁崇焕在放纵,是他和建虏私自达成了和议。否则无法解释建虏在东边入侵朝鲜的时候,西边的辽东十数万大军却丝毫没有动静。”
“而且袁崇焕在臣抵御建虏的时候,不但没有救援,还派徐敷奏等人,招揽东江将士,扰乱东江军心。”
“袁崇焕在宁锦之战中按兵不动,被认为暮气难鼓。臣以为他不是没有能力,恐怕是议和之心作祟。”
“陛下把他调往西南,还明令不准议和,是大快人心之举!”
听着毛文龙提到的这件事,朱由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毛文龙在不平五事里提到过徐敷奏煽惑军心、导致旅顺参将李矿烧营投械夺船以逃的事情。但是朱由检只以为是小事,没想到竟然和袁崇焕有关系。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是在后金和东江镇大战时发生的。袁崇焕作为辽东巡抚、而且还是顶走辽东督师王之臣、独揽辽东大权的巡抚,对下属毛文龙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真恶劣至极。
朱由检想到这件事,便感觉大明军队需要从上到下整顿。否则任由这种上级给前线将领使坏的事情发生,如何能打败后金?
而且辽东军队的问题,他也感觉很大。毛文龙提到的两万壮丁,根本没有在辽东兵马上显出来。
或许这两万壮丁是夸大,但是辽东在被孙承宗整顿成十一万兵马后,现在却一直按十四万兵马发放饷银。前段时间督师辽东太监请求为辽东发放的皮袄银,也是按十四万兵马讨要。
所以辽东兵马现在到底是多少?多拨付的饷银,又进了谁的口袋里?
以前朱由检一直不敢查账,担心逼得紧了辽东发生兵变。
但是如今派孙承宗去辽东督师,似乎可以准备了。
他决定以后让孙承宗像当年一样清查辽东兵马,确定具体数量。按实际兵马发放粮饷,不能任由将领私吞。
同时要解决辽东土地的事情,这件事关乎井田制,孙承宗应该会更用心。只要把土地问题解决,辽东将门的根基就没有了,可以彻底清查。
盘算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再次感觉到,辽东的问题很棘手,自己不能心急。
对于毛文龙的告状,朱由检当即就回应道:
“前线正在打仗,后面却有人煽动逃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把煽动的人和逃亡的人名字报上来,让辽东督师孙承宗处置。”
毛文龙心中振奋,暗道和皇帝私下谈话就是不一样。以前让他心中愤愤不平的事情,这样就轻易解决了。
想到罪魁祸首徐敷奏,毛文龙道:
“臣听说徐敷奏、李矿等人,在四月已经被下旨按军法处分。”
“后来却又不知何故,不但没有被执行军法,反而被官复原职。”
“臣心中之所以不平,便是这件事太过不公。”
“他们若是官复原职,臣以后还怎么统领东江镇?”
眉头皱得更紧,朱由检实在不知道,徐敷奏等人做下这样恶劣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官复原职。
不过想到五月份发生宁锦之战,他大概又明白了。可能是袁崇焕借着战事紧急,把这些人捞了出去。
想到这件事是袁崇焕指使的,朱由检对他的印象更差了。这个人不但胆子很大,而且不顾大局——
难怪后来矫诏斩杀了毛文龙,袁崇焕也落个被杀下场。
心中狠狠地给袁崇焕记了一笔,朱由检对这种不顾大局坑害友军、破坏前线战事的事情,当然要严格处理,下令道:
“徐敷奏等人罪行昭彰,让孙承宗把他革职拿问。”
“让袁可立加快组建军事法庭,审判这起案件。”
“以前有功劳的,就看在功劳上发往海外效力。”
“没有功劳的,就用他们明正军法。”
“这件事你和袁可立、孙承宗说,就说是朕的旨意。”
“朕授权你银章密奏,以后有什么受委屈的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朕。”
毛文龙欣喜领命,觉得当今皇帝当真是大好人。让自己当了辽南提督不说,还赐予银章密奏之权。
有了这个权力,他在辽东不用怕任何人——
作为辽南提督,除了辽东督师孙承宗能称为他的上级外,辽东其余所有人,最多和他平级。
再加上有银章密奏之权,辽东督师孙承宗和他商量事情时,也得客气一点。
否则他只要遇到不平事,就能直接向皇帝告状。以后辽东上下,谁还敢看不起他?
朱由检在处理了这个插曲后,想到朝鲜和后金议和的事情,又是一阵头疼。
他实在没有想到袁崇焕和后金私自议和的事情影响这么大,不但在朝堂引起争议,导致袁可立等主战派去职。对朝鲜也造成影响,需要自己消除。
甚至再想到之前林丹汗西迁,恐怕和这件事也不无关系——
大明都和建虏议和了,他们还和后金死战干什么?说不定就被大明卖了,当做讨好后金的工具。
这让朱由检庆幸,幸好袁崇焕已经因为宁锦之战被免,否则自己想消除他的影响,还要费大力气。
袁崇焕遗祸太大了,这让朱由检庆幸自己没有听从一些人的建议,把他起复在辽东。
否则草原和后金听说是袁崇焕主持辽东战事后,之前规划的那条还没有组成的封锁线,顷刻就会崩溃。
就是现在把朝鲜拉进来,也得费点功夫。
议和的后患实在太大,需要下力气消除。
就像朱由检,原本还打算义正言辞地指责朝鲜暗通后金,如今却被毛文龙指出大明辽东巡抚袁崇焕曾和后金议和,是大明首先议和的,这让朱由检实在有些尴尬。
因为在朝鲜看来,伱大明作为宗主国都和后金谈议和了,指责我这个属国干什么?
难道你这个宗主国干得,我朝鲜作为属国就干不得?
所以用暗通后金这个理由指责朝鲜的事情,如今已经行不通。
朱由检想拿捏朝鲜,需要换个理由。
想到所谓的仁祖反正,在大明仍旧被很多人定为篡逆。朱由检向毛文龙道:
“光海君还活着吗?”
“如今的朝鲜国王,在朝鲜声望如何?”
毛文龙以前对现在的朝鲜国王很称赞,现在朝鲜国王开始指责自己后,自然没什么好话,当即就回复道:
“光海君一直还活着,被流放在江华岛。”
“现在的朝鲜国王的名声,比光海君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光海君让权贵掠夺的土地,朝鲜国王没有给他们还回去,反而赐给了功臣。”
“所以很多朝鲜人认为他和光海君没什么两样,而且今年建虏入侵造成胡乱之后,他的名声就更差了。”
“还有当年他继位的时候,只是追封父亲为大院君。去年他生母去世,想追封生父生母为大王和王后,被臣子给拦住了。”
“如今这件事情还在闹着呢,他的功臣和其他不是功臣的臣子,在争得沸沸扬扬。”
眼睛慢慢亮起来,朱由检没有想到,朝鲜现在是这个样子。
这个国家地方不大,事情却一点不少。如今朝鲜国王追封父母的事情,很像当年嘉靖皇帝掀起的大礼议。
嘉靖皇帝利用大礼议赶走了一批大臣,彻底掌控权力。这位朝鲜国王,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大明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把朝鲜给拉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