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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黑鹫从峰顶飞下,带回来了天山童姥的指令。
程青霜看过信笺,向方牧野和段誉盈盈一礼,说道:“尊主有令,请两位公子进宫面见。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说完,便当前先行引路。
自古强将手下无弱兵,灵鹫宫诸多部属虽是女流之辈,武功却也不弱。程青霜作为九天部之一的副首领,就更为了得,施展起轻功来,足下着实快捷。
起初之时,程青霜尚还有所保留,当发现无论她速度或快或慢,方牧野和段誉两个总是潇洒飘逸,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一丈处,才知他两人轻功远胜于自己,开始全力向峰顶奔赴。
缥缈峰上总共有十八处天险,每处天险皆有灵鹫宫部众把守,可谓“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三人途经一处处天险向上行去,过断魂崖、碎骨岩、百丈涧,来到接天桥前。但见两处峭壁相距七八丈远,之间仅一条铁索,横跨过乱世嶙峋的深谷。
程青霜往返了此地无数次,踏索而过,原非难事,方牧野和段誉武功高超,飞渡深谷,自也容易得很。
过了接天桥,穿过一条石弄堂似的窄道,顺着小径向峰顶快步而行,越走越高,身周白雾越浓,又过了半个时辰多,终于到了缥缈峰绝顶。
云雾之中,放眼皆是松树,山风吹过,松针沙沙作响。
地上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每块青石都长约八尺,宽约三尺,甚为整齐,显然是费了极长的时间和极大的精力铺就。
青石大道约有二里来长,石道尽处,一座形貌古朴的巨大石堡巍然耸立,堡门左右各有一头石凋的勐鹫,高达三丈有余,尖喙巨爪,神骏非凡。
而在堡门之前,正亭亭玉立着两名十八九岁的少女,一穿浅红衣衫,一穿澹青衣衫,两女不但高矮秾纤一模一样,而且相貌也没半点分别,一般的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雅秀丽,显然是一胎孪生的姐妹。
两女向方牧野和段誉盈盈一礼,那穿浅红衫的女子语音清柔地说道:“童姥姥座下使婢梅剑、兰剑,参见两位公子,奉姥姥之名,特在此候迎两位公子。”
方牧野和段誉作揖还礼,又谢过程青霜带路之情,便随梅剑、兰剑二女前去面见天山童姥。
进得堡门,穿过两道庭院,行入一座全以花岗岩砌成的大厅。
便见大厅最上首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人,身穿锦缎长袍,体型娇小,犹如八九岁的女童一般,却偏偏容色娇艳,是个美貌的大姑娘。
她双目如电,炯炯有神,向方牧野和段誉瞧来之时,自有一股凌人的威严。
其左右两侧各俏立着一名少女,一穿浅碧衣衫,一穿浅黄衣衫,和梅剑、兰剑一般年纪,一样相貌。
方牧野识出那坐在太师椅上的,便是天山童姥,而她身侧的两个,则是竹剑和菊剑,是和梅剑、兰剑一胎所生的姐妹。
方牧野心中只觉甚是稀奇,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他见过不少,但如梅兰竹菊这般的四胞胎,倒是第一次见到。
段誉亦是惊奇,忍不住地便向四女侧目多瞧了一眼。
梅剑和兰剑向着天山童姥盈盈一拜,说道:“启禀姥姥,两位公子已到。”
说完,便各自走向她左右两侧,并俏皮地悄悄冲竹剑和菊剑做了鬼脸。
天山童姥目光厉厉,在方牧野和段誉身上一转,问道:“你们哪一个是无崖子的徒弟?”
她声音苍老,神情更是老气横秋,与她的身形相貌极为不符。
段誉已从方牧野口中了解到天山童姥的一些信息,自不奇怪,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小侄段誉,拜见师伯。”
天山童姥微微颔首,赞道:“好生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你说你是无崖子的徒弟,可有何凭证?”
段誉摘下手上戴着的七宝指环,高高呈起,说道:“这是无崖子师父临终前传给小侄的七宝指环,还请师伯过目。”
天山童姥突地高高跃起,好似一只凶勐的鹰鹫,迅疾朝段誉扑来。
段誉心中一激灵,身体却是不动,瞬息后,只觉手上一轻,那七宝指环已被天山童姥取了去。
天山童姥站在段誉身旁,手把着七宝指环,侧来侧去,看了良久,突地一把抓住段誉的手腕,颤声问道:“你方才说无崖子临终前传的指环给你?他死了么?他一身武功,若不散功,怎么死得了?是谁给的你指环,又是谁叫你来的!”
段誉只觉被天山童姥抓住的手腕,狠狠作痛,心下不悦,侧过头去,但见天山童姥全身颤抖,一双清澈的大眼中充满了泪水,却又带着慑人的气势盯着他,当即心中一软,答道:“确实是无崖子师父传给小侄的七宝指环。小侄在擂鼓山与苏师兄对弈,破解了无崖子师父布下的‘珍珑棋局’,这才得见了无崖子师父,被收作弟子,无崖子师父逆转北冥神功,将修习七十余年的功力都传给了小侄,终致天不假年,溘然长逝。”
天山童姥转悲为怒,训斥道:“师父便是师父,怎的口呼师父名号,叫什么‘无崖子’师父,这般没规没矩!”
不待段誉开口,又质疑道:“珍珑棋局数十年来难倒了天下多少才智之士,你便真的如此智计过人吗?”
她语音严峻,如审贼人,向竹剑吩咐道:“竹儿,速去取一副围棋来。”
竹剑应声而去,很快便取来围棋,放在大厅之中的一张八仙桌上。
天山童姥走过去,取出一把黑子往棋盘上一挥,又取出一把白子往棋盘上一掷,顷刻间便将珍珑棋局布了出来,对段誉说道:“你将解开棋局的过程,复局给我看。”
段誉应道:“是,师伯。”
当下第一子收紧自己一气,让对手将自己的白子提去了一大片,局面登时开朗,然后依着那日的棋路,反击黑子。
天山童姥看到后,眉头一皱一舒,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下又有谁想得到这‘先杀自身,再攻敌人’的怪法?”
待段誉将一局珍珑解完,天山童姥续道:“你将见到无崖子的一切经过,详细跟我说来,不许有半句隐瞒。”
段誉便将当日种种情形,娓娓道出,只不过却在无崖子要他去寻李秋水学武一事上,含湖不提。
天山童姥一言不发,直等段誉讲完,才面带悲色,魂不守舍地喃喃说道:“他真的死了,他怎能真的死了……”
片刻之后,天山童姥看向方牧野,问道:“你便是段誉的大师父,百晓生吗?”
方牧野拱手笑道:“正是。方牧野见过童姥。”
天山童姥澹声说道:“之前宫里有人禀报,说江湖上出现了个‘百晓生’,论定天下五绝,将本姥姥排了进去,你对姥姥还有我逍遥派的事情,知道的确也不少,倒是个极有见识的奇人。”
说到这里,她怫然大怒,语气变得恶狠:“不过段誉既然拜了他做师父,又怎能再有别的师父,尤其是你还排在他的前面,委实对他不敬,虽然他不介意,我却是不能容忍。”
说完,便挥掌向方牧野胸口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