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户港内商业街上,一家富丽堂皇的居酒屋内。
已经年过半百的杉本一郎,正搂着两个脸上涂抹着白兮兮的‘面粉’的年轻歌妓正在那儿打情骂俏、上下齐手。
正在杉本想进一步教育下一代的歌姬如何取悦主任的时候,一个身穿浪人服饰,头顶半髡发髻的跟班走了进来。
“奉行大人,上田慎二大人回来了。”
“哦,那些海商可是给了钱?”
此时的杉本,半依在一个歌妓的身上,另外的一只手放在另外一名歌姬的和服深处。
话音刚落,上田慎二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门,上田慎二便跪在了木质地板上,表情十分慌张。
“奉行大人,那些海商说,如果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还不准备泊位,那么他们将会炮击大神户港!”
纳尼!
杉本一郎一阵惊呼,随即一脚踹开了被他揉搓得欲仙欲死的歌妓后,猛的坐直了身体,双腿一盘,端正姿态,盯着上田慎二目露凶光。
“对方说要炮轰神户城?我不会听错了吧!”
上田慎二单手扶住腰间的武士刀,右手握拳放在地面,低头回答道:“大人,没错,对方的确是如此准备的。”
杉本缓缓的眯上了眼睛,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面色阴沉。
哈哈哈!多少年了,很久没人敢如此这般触怒自己了呢。
杉本当即站了起来,挺着干瘦的小胸脯叫嚣着。
“大明商人,南蛮夷人,就连纵横海上的海盗王郑芝龙都不敢招惹我,现在几个海商居然敢拂逆我的面子,真是不知好歹。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我女婿在那些大人跟前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周围的那些武士、随从们一个个的弯腰低头,表情异常恭敬。
噔噔蹬!
杉本提起裤子走下了居酒屋内的木地板,犀利的穿上了木屐。
“走!我们去港口看看,什么家伙竟然如此张狂。”
总之,想要在神户入港停泊,不管什么人都要交钱。
至于交多少,则是杉本的一言堂,在神户,杉本就是太上皇,他所说过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违抗。
因为但凡是不听话的那搓人,已经成为了海身的祭品,估计连尸骸都找不到了。
杉本带着一帮武士浪人跟班,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港口的码头,这一路上搞的街道四周是鸡飞狗跳。
放在别处,这个家伙那就是典型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纨绔啊,是要被当街打死的,不过在神户百姓眼里却是习以为常,他通过贪污钱财养活了不少下级武士和流浪剑客。
自然作为打手的武士和浪人就要消除神户城内不安分守己的家伙,所以每隔一个月都会有些商户因为交不齐税款而吊死在城门楼上。
“船在哪儿呢?给我指出来看看,我倒要见识见识,到底是那个地方来的海商,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要炮击神户城!”
随着杉本来到了港口码头的还有一小队足轻们,见着自己身边人多势众,杉本得意的不得了,昂首挺胸,气势磅礴,大有想法来一举剿灭这伙不守规矩的。
“大人,就在那边。”
此时,一名足轻手下指了指远处的海面散发着黑色的舰队,对杉本说道。
杉本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不经意瞥了几眼,原本嚣张的脸色瞬间变的一片惨白,昂首的气势也暗遁起来。
“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战舰!”
顺着手下手指的方向看去,杉本一郎总算是看到了秦浩的海军战舰。
七艘横贯整个海面的“黑色”战舰就静静的停在海上,虽然数量上看起来不是很多,但是每一艘都是前所未见的巨大。
哪怕就算是杉本在港口码头这里眺望过去,也能感受到那些战舰的恐怖之处。
他本以为刚来的这伙海商是群软柿子,正好可以多敲诈一笔,没想成却是遇上了大麻烦。
这伙海商,不,这支舰队该不就是来攻打神户的吧!
杉本一郎心惊胆跳的无端猜测着,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浮躁的内心寻求得一点安慰。
这个时候,因为得到了秦浩的命令,七艘战舰已经全部侧过了舰身,同时打开了炮口的挡板,一同将火炮推出了炮口位置显现出来。
在炮手得调整下,数百门黑漆漆的巨炮口既然校准,对准了岸边上的杉本一行人。
只要一到时间,每艘战舰的舰长就会下达开火的命令。
对于秦浩的命令,海军完全会毫不犹豫执行的。
杉本从手下那儿拿来了单筒望远镜,这可是他当初从荷兰人的手上高价买来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花费了他不少钱呢。
往日里没事,他总是用望远镜站在神户的城墙上,偷偷的打量町内有没有美女上街,几乎没有用到过正地方。
这一次倒好,一个危机,让望远镜用上了正途。
可惜的是这一回,望远镜并未带给杉本任何心情上的快乐,反而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恐惧和害怕。
通过望远镜,杉本可以清楚的看到秦浩麾下战舰火炮被推出炮口位置,同时甲板上的水手们也都严阵以待。
并且杉本也看的明明白白,这些军队的战舰十分巨大,并且精良。
相比于日本自己的战舰,那是强的太多了,一点都没有可比性。
甚至,就连不怎么懂的战舰的杉本自己都可以判断出来,这些战舰要比南蛮人的战舰都要厉害。
那些火炮如果真的射击,炮弹落在了商业町内,绝对会带给商业町大量的死亡。
偷偷的撇了一眼左右,杉本甚至发现在附近的一个商贩,当他看到战舰侧过船身打开跑口子推出火炮的时候,那个家伙的腿都在发抖了。
并且,商贩嘴中不停的嘀咕着“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海盗吗?这些家伙要进攻这里了吗?我要离开这里,那么多的火炮如果开炮的话,这里将变成地狱。”
嘀咕完后,那个商贩顾不得收拾东西,慌不择路的向町外跑去。
见状,杉本的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有一种跟随他逃出去的想法。
“不会的,绝对不会这样的。”杉本一郎强压住逃跑的念头,握住不断颤抖的手指。
他知道任何逃跑官员的下场,就算他是外戚,也逃脱不了砍头的惩罚,对于自己人,日本规则还是物尽其用的。
就在杉本恍惚时,一道灵光闪过头脑,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就算对方真的敢开炮,但是之后他们也要面对神户的报复呀。
而且,这里是日本,真要是打起来的话,对于这些外来者是非常不利的。
原因很简单,火炮的炮弹是需要不断靠港补给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想要靠港的原因,更别提这些巨舰,补给的数量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想到这些,经过了最初的慌张后,杉本逐渐变得冷静了下来。
他判断,这些军舰不过就是虚张声势,是绝对不敢开炮的。
“不用怕,他们不敢开炮的。如果开炮那就是对我们宣战,到时候幕府出动水军,这些人就没有办法了,别看他们的战舰看起来厉害,但是物资补给怎么办?”
杉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果然让跟着他前来码头的那些手下们心中一动,顿时气势大增,拿起竹枪就冲着海面上的舰队嗷嗷直叫。
就在足轻们咆哮的时候,杉本一郎看到了一旁闷沉着脸的上田慎二,“上田,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杉本一顿训斥,“还不快去岸边的炮台,要是敌舰真的敢攻击,你就给我击沉他们。”
作为本州最大的港口,神户自然有炮台,数量还不少,而这些炮台才是杉本一郎的底气所在。
他可精明着呢,不会和那些连数都不会数的足轻一般见视浅薄。
上田慎二接过命令,无奈的带着几名手下前往炮台就绪,看着炮手们一个个的哭丧脸,就知道这绝对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斗。
站在岸边就能看得出来海面上火炮的口径,就算是炮弹落没有命中,它的余波也能震死暗槽里的炮手。
上田慎二只能祈祷对面的炮手不要击中他所在的暗槽,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大人,神户港的炮台正在向我们瞄准,是否进攻?!”一个哨兵观察后报告。
“有一炷香了没?”
段大鑫看了看烛台,扭头道:“主公,一炷香已经烧完了!”
秦浩猛的站起,“既然如此,发信号,炮击神户!”
“诺!”
当秦浩下令全舰开炮的时候,神户港的上田慎二正在督促着足轻们为那三十几门5磅的老旧岸防炮装填弹药,做好开火准备。
作为三十年的战国时代战争利器,现在恐怕就跟不上时代了,上田慎二很明显察觉到了装填炮弹以及调转炮口的困难。
“咦,奉行大人他们在干什么?”
装填完毕后,上田慎二望着远方,发现杉本一郎竟然派遣了一队足轻出城,那批足轻们发疯似的往城外的海滩上跑去,似乎想要登船攻击海面上的舰队。
“找死啊!”
上田慎二大为恼怒,他知道再没有掩护的情况下这般冲锋,就是竖立的活靶子,给对面练手的。
不多时,“嗖”一支火箭冲上半空,爆炸开来,散成美丽的烟花!
“武士大人!你瞧!”一名足轻指着海面上突然冒起的一股股白色烟雾。
话音还未落,上田慎二的眼睛里便出现了数十道炙热的轨迹。
短短的一瞬之间,轨迹变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怒火长龙,伴随着令人振聋发聩的尖利刺耳的声音,直扑炮台而来!
炮台上,上田慎二的经验要比那名足轻炮手丰富的多,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当即放声大呼:“敌人的炮弹要来了,注意隐蔽!”
话音刚落,慎二看到了这辈子以及下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场面,在一眨眼间,在距离炮台3000多米外,从万胜舰一侧顷刻间喷射出数十条火龙,不错就是火龙,喷着火焰带着白烟的火龙,大炮的轰鸣声和炮弹的尖锐的哨声,伴随着奇怪的肃啸声,火龙炮弹基本是笔直冲着炮台过来。
慎二那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武士本能救了他一命,他一个纵身毫不犹豫的从高地的炮台上一跃而下,跳入了大海。
顷刻间,数十枚火箭已经击中炮台,插入炮台的周围的地上,接着巨大的爆炸和火焰腾空而起,浓烟火焰淹没了炮台。
此刻,秦浩站在舰船上用望远镜注视着山头情况,不出所料,只一轮炮击,30多门神户炮台被火炮就像杀鸡一般简单,给炸毁了。
其余剩余的炮台还没展开反击,仿佛都陷入刚刚的炮山火海之中,但是,秦浩的海军可不会等人,第二轮火炮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到处是炮台的弹药的爆炸声,日本炮手的残肢血肉到处飞溅,有些炮手惨叫着变成了奔跑的火人。
但是,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炮台的火药也被引爆了,引发的一连串殉爆,巨大的爆炸气浪甚至把5磅的大炮都炸上了天。
粗大的炮筒在气浪的推动下,如同小孩子手中的竹蜻蜓一样轻盈。
短短两轮炮击,海军舰队就彻底的把神户炮台削了个干净,整齐有序,如同校阅打靶一般简单。
“大人,快跑吧!”一名武士拉住呆若木鸡的杉本一郎就朝神户城内夺命狂奔。
“完了,全完了!”杉本一郎恍惚间呢喃不断,空洞的眼神里充斥着绝望。
他知道“黑船”舰队厉害,但是绝没有想过仅仅两轮炮击下来,自己整个房屋布施就彻底消失。
三十门各式岸炮没有打出去一炮就没了,派出去的一队50人足轻,还没来得及登上船只,就被“黑船”舰队的余弹送上了天,一同的还有停泊在港口的数艘战舰。
那可是自己女婿留给在最大礼物,也是杉本防御海上袭击的利器,没想到就这么毁了。
而且神户被炮击,这事儿肯定小不了!
德川幕府自打建立之来,就一直暗许日本已经天下太平,没有战事。
稳定,才是幕府最为需要的。
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炮击事件,简直就是质疑德川幕府将军的能力,要知道西南方可是还有不少大名,虽然名义上城府,但背地里还是小手段不停,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估计又要生出乱子。
被武士拉扯着离开了岸口的杉本一郎,一路上跌跌撞撞,完全没有先前来时那么威风八面了。
现在的他已经准备切腹自尽,但是锋利的刀尖和疼痛让他迟迟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