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秦淮河最安逸的时候,潇湘馆上静悄悄的,房中薰香袅袅,左经右史,茵榻纱缦,琴棋书画布置罗列;
李香君静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杨柳春烟,听着风送莺鸣,心思却不知飘去了何处。
刚从苏州回来的卞赛赛还是第一次见李香君对一人如此的牵肠挂肚,生出了好奇之心:“香君妹妹,跟我说说,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让你这般思念?”
卞赛赛出身秦淮官宦之家,因父早亡,沦落为歌枝,她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尤擅小楷,通文史,绘画方面技艺娴熟,落笔如行云,尤其善于画兰,常往来于秦淮与苏州之间。
俩人同是秦淮名妓,彼此惺惺相惜,私交甚厚,李香君自然知道瞒不过她,这点心事也愿意找人倾诉。
“我也看不透他呢,只晓得他好。”李香君端来一杯香茗送到卞赛赛手上,然后搂着她的纤腰,依着她说道。
“我前后上山下山也就见过他一次,山上被一强人纠缠时,当时孤苦无助,已生了死志,要不是秦公子相救,今日恐怕就见不到姊姊了。”
卞赛赛低头看着李香君,还以为她是为了恩情才如此,于是开口劝道:“这救命之恩当然要报,不过以身相许,是否...”
“卞姊姊,我可不是报恩,我是真喜欢上了。”
李香君身材娇小玲珑,和高挑婀娜的卞赛赛相比,矮了将近一个头,她靠着卞赛赛娇嗔的样子,颇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
“好好好,看上就好。”卞赛赛螓首轻点,看着怀中之人一时酡妍芳颜,如花含露,水含烟,知她是真的动了情,道:“人若对了,一眼可抵万年。”
卞赛赛也有相好,李香君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抬头打趣道:“对啊,就像你和吴公子一般,情投意合。”
卞赛赛听闻忍不住轻扭她一下,回应道:“人家吴公子可是谦谦君子,和你家那位可不一样。”
听到卞赛赛说秦浩的不是,李香君鼓着小脸,假意生气道:“哪里不一样了,我家那位也是才貌非凡、文质有礼,比姊姊家的是一点也不差。”
“哈哈哈,这还没过门呢,就维护起来了。”
卞赛赛一脸笑意的看着怀中的李香君,她也不理,就抱着腰肢摩梭着。
过了片刻,卞赛赛不由得轻叹道:“不过说真的,还是你命好,能遇到这么一眼就相中之人,也愿意娶你。”
“难道吴公子不是吗?”李香君抬头看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卞赛赛颇为失落,说道:“我这段没你想得那么顺利、容易。”
两年前,卞赛赛在水西门外的胜楚楼上与吴元慎结识,卞赛赛那高贵脱俗,而又含有几分忧郁的气质,让吴元慎为之倾心。
吴元慎是天启四年殿试榜眼,才华不俗,卞赛赛对他也极有好感,自此之后,两人交往渐多,在一次酒宴上,卞赛赛趁三分酒意问吴元慎:可有意乎?”
天启皇帝曾赐令吴元慎回乡成婚,吴伟业大概是不想为一个风尘女子而破坏了光荣的“赐婚”,便假作没听懂卞赛赛的意思,自此之后,卞赛赛再没提此事。
不过近来吴元慎偷偷跑到潇湘馆来想与卞赛赛和好,好话是说了一大堆,卞赛赛看着昔日的情郎,心中也是以往的情意,自然狠不下心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听着卞赛赛的倾诉,李香君随即一惊:“啊!姊姊这些我怎么从未听过!”
卞赛赛不由得嗔她一眼道:“这是我来潇湘馆之前的事,你如何能知晓。”
“那如此,这吴公子岂不非姊姊的良人!”
“我等这些女子能嫁到人家去做妾已是百般好命,如何敢有非分之想。”
“姊姊,这个我也知晓,只是那吴公子他不该.....”
李香君深知她们的命运,就算是清白之身嫁给人家,也会惹来非议,只是心中觉得这吴元慎看上姊姊,却因为前程毫不留情,连说一声都没有。
这岂不是把她们这些女子看成仕途上的洪水猛兽,看作是那心胸狭隘、不顾及大局之女子。再者此人事后还想重归于好,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和自己秦公子相去甚远。
李香君心思灵巧,就知此人不是值得托付终生,当即劝道:“不行!姊姊你可不能嫁给他啊,他能舍你一次,日后便可有第二次,他们这种男人,最是无情无义的多,姊姊你可不能答应啊。”
年方二八的李香君都知,双十年华的卞赛赛岂能不清楚,只是韶华已逝、青春不在,到头来除了与人做妾这一条路还能如何。
于其将来嫁与一个陌生人,那旧人也不是不可,命就如此,为之奈何。
“只要你不嫁,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为了自己姊姊的幸福,李香君也是豁出去了。
“行啊,只要你将你家那位才貌双全的秦公子送给我,我便不嫁。”卞赛赛没好气的打趣道。
对于卞姊姊的“好主意”,李香君心中半点没有犹豫,一口答应:“行,只要你不嫁,我就让秦公子把你也娶了。”
闻言卞赛赛一愣,狠狠点了一下李香君的俏鼻尖,道:“就你会耍贫嘴,你可真舍得。”
“我说的是真的,反正拉上卞姊姊也好,倒时人家大妇要是欺负我,我就把姊姊拉出去作挡箭牌用,横竖左右伤不到我。”
“你真是混丫头!”见状,卞赛赛笑骂道。
她实被这番言论扯个捂嘴轻笑,自己认得这个妹妹还真是口无遮拦,说好听点是重情重义,不好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你的男人我如何分得了,莫不要我们这对姐妹一同服侍你家秦公子,你个女子家家得竟如此不知害羞。”
“我不管,方正我看不得往火堆里跳。”
李香君拉住卞赛赛得腰肢,大有一副不答应便不松手得气势。
“你家公子也未必有你嘴中说的那般好,倒是他不来为你赎身,我看你如何是好。”
“我不要他来,我自己与妈妈去说,倒是他要是嫌弃我,我就一脚跳到这秦淮河,去死。”
见李香君如此用情,卞赛赛只好在心中为她祈求:希望这秦公子不要负了自己这般有情有意的好妹妹。
此时,门外卞赛赛的侍女敲门,说道:“姑娘,有几位贵客来了,指名道姓要姑娘你去一趟。”
卞赛赛探头问道:“妈妈同意了吗?”
“嗯!”侍女回应道。
“好,你回去告诉妈妈,我准备一下即刻就去。”
既然妈妈同意了,那来的便不是一般的客人了。
见卞姊姊要走,李香君依旧拉住她的手,执拗道:“你若不答应我,我便不让你去。”
卞赛赛深知她的脾性,要是今日不如她的意恐有的纠缠,便轻叹了一声,说道:“好,就依了你的意思,只要是你家那位同意,我便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