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湖为漳、泉之门户,而北港(台岛)即彭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而齿寒,不特彭湖可虑,漳、泉亦可忧也。”
作为连接两地的中转基地,澎湖的位置至关重要。
秦浩乘船沿海北上时,中途恰巧遇过此地,便欲登岛一观。
可船刚离澎湖主岛不过四五里,就遭到了澎湖水师的炮击,十数门防岸火炮同时一轮齐发,顿时海面上掀起阵阵白烟,响起隆隆雷鸣。
实心炮弹如海鸥一般飞跃千米,尽数落在船队面前。
澎湖水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里不欢迎荷兰人。
此时秦浩才想起来出发时,为了避免遇到荷兰人而悬挂的荷兰海军旗帜,想起来两者之间的矛盾。
拍了拍脑门,一阵悔恨油然而发,暗道:刚刚转航的命令下的太急,忘了换旗了。
“算了,现在换旗也上不了,改道北上吧。”秦浩一阵失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失误,会让这次登岛计划意外流产。
“荷兰人走了...走了...”
岛上官兵望着远去的船队,发出了一阵欢呼雀跃,炮击后沾满黑灰的脸上竟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作为大明东南沿海的屏障,福建水师的辉煌已然不在,面对秦浩的三四艘舰船就不得不严正以待。
四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水战依旧历历在目,深根在水师官兵心底。
天启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司令雷尔生率领一支精心准备的荷兰舰队,朝大明进发。
这支舰队共由15艘大小战舰,1000多精锐士兵组成。
其实严格说起来,应该算一个联合舰队,因为在这个舰队里,还包括当时刚刚冒头,一心要讨好荷兰的英国两艘战船。
这么大的阵势,在欧洲殖民史上,还是很少见的。
因为在爪哇也好,还是在马六甲也好,这么大阵势的船队一到,当地人就会乖乖投降了,还何谈抵抗?
他们估计得一点不错,战事刚一开始,果然把闻讯赶来的明军打的落花流水。
同时荷兰派遣舰队驶至漳州海面,封锁漳州门户,企图以武力威胁明朝同荷兰通商。
荷兰人船长威伊邦特库撰写的《东印度航海记》中,里头描绘当时的情形:
十月十八日,我们的军队在漳州“烧毁中国帆船多至六七十艘”,并登陆洗劫;
二月十日,我们又“纵火焚毁两个村庄”;
五月一日,截获明朝商船一艘,“其中载有二百五十人之多”。
对于明朝俘虏,荷人则把他们先集中至澎湖岛上,强迫他们筑城,据记载共有1150多名俘虏,役死者571人,所剩下的579人被遣送到巴达维亚,然后出售到其他地区作为奴隶……
在此站稳脚跟以后,说话底气也足了,福建水师千总陈士瑛前来交涉时,荷方提出三点要求:
第一,允许荷兰人在明朝沿海互市;
第二,割让澎湖予荷兰人;
第三,禁止明朝与葡萄牙、西班牙二国进行贸易。
提出以上三个条件后,并以武力要挟:“若不允市(指通商),必动干戈”。
这意思就很明显,荷兰人想要霸占整个明朝的市场,不希望大明和西班牙人再有商贸来往。
做生意还能这样,收到消息的大明的君臣是一阵傻眼。
经过几日商讨,君臣意见出乎意料的一致,随后就是一道圣旨传到福建水师:南蛮远夷,猖狂致此,不杀不足以凭民愤。
面对荷兰人的整活,来一个杀一个,来一支便埋一支。
天启四年正月,福建巡抚南居益亲自乘船到金门,下令明军船队渡海武力收复澎湖,此次出征的,是200艘兵船,1000余人。
福建总兵俞咨皋、守备王梦熊,率领兵船至澎湖,登陆白沙岛,首先与荷军接火,但荷兰军队依仗坚固的工事与战舰顽抗,澎湖久攻不下。
海战情况更糟糕,此次明朝水师虽然出动了自己所有的家底,但都是可怜的中小型战船,和荷兰庞大的战舰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巡抚在后面督战,前线也不敢松劲,一下打不下来,那就慢慢啃吧,于是几乎天天发动攻击。
后来更是改变战术,既然碉堡这么坚固,那就不强攻了。在荷兰人的炮火下,明军使出了巧劲,用堆满沙石的战车抵挡荷兰人的炮火,一步步完成对荷兰人的合围。
在陆地完成合围的同时,还封锁海路,断绝荷兰人的外援。
等仗打到七月份时,南居益一面进攻,一面劝降,可荷兰人不识抬举,杀了劝降的使者。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这是千古以来的道理!
南居益被荷兰人的这种蛮横举动彻底激怒,对前线将领发出了死命令:再打不下澎湖,提头来见!
七月初三,明军分三路齐攻,七月十一日,荷兰人示降。
在双方激战七个月,耗费军资三十万余两之后,明军生擒荷军守将高文律(Kobenloet)等十二人,其余荷兰残兵仓皇逃往台岛南部,舔舐伤口,不敢冒进。
至此,明军终于不辱使命,取得了澎湖之战的胜利,随后福建巡抚南居益献俘于北京,天启皇帝下令把他们全部斩首,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此战捍卫了大明威严,震慑了一众南蛮远夷。
“可耻可恨啊!”
陈士瑛重重一拳砸在炮台的石砖上,咬牙切齿,即便是手上流出的鲜血也不能消去他心中的愤恨。
当初抓住西夷俘虏的盛况依旧历历在目,可如今....不过三四年尔,福建水师竟沦落至此。
陈士瑛这几年看着荷兰人舰队纵横海上,且越发强大,而他们却只得龟缩于港湾之中,依靠炮台寻得庇护,心如刀绞。
“大人,兵营里又哗变了,快挡不住了。”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赶来汇报。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次了,此刻陈士瑛要死的心都有了,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带着人赶回兵营。
都是银子闹得!
当初巡抚南居益在任,他们一个月还能拿到5两白银,虽然和军响比起来少了一半,但好得还能养家糊口,不至于一家老小饿着,上阵杀敌阵亡了也有50两抚恤。
可新来的巡抚熊文灿,一上任就放火,第一把就烧到了澎湖水师身上,说朝廷要招安海盗郑芝龙,但没播银子,只能先扣着澎湖水师的军饷先用。
给郑芝龙的船队发饷,给抚恤,可他们那群海寇不少被澎湖水师干掉的。
招安消息一经发布,澎湖水师千总陈士瑛带头哗变,要求总督收回成命。
但没怎么用,不久澎湖水师的银子就扣住了,这真的扛不住了,陈士瑛只得去找熊文灿求饶,多少播点银子出来,可连门都进不去,就被门房哄了出来。
这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巡抚,一省高官,大了不止三四级,陈士瑛一个千总,完全不放在眼里。
没银子,一来手底下的官兵没收入,养不了家小,纷纷闹着回老家。
二来水师船队每月都要整修,又是一笔银子,且船比人还金贵,这不才半年没修,船底都缠上了海藻蛤蜊,木头腐烂的不成样子,搁置港口,出不去。
“大人,要不算了,我们弄不过熊文灿的。”回去的路上,陈士瑛手底下一名往日里勇猛的队官劝道。
陈士瑛转头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他每次作战都冲到最前面,悍不畏死,早就一刀宰了,怒斥道:“郑芝龙什么东西,一个海寇,招他作甚。巡抚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招安他,我就不服,你看看这些年他干的好事。”
此时的郑芝龙在大明沿海一带,跟过不少人,李旦、葡萄牙、荷兰人,谁强跟谁,一个投机分子,而且常常带人洗劫海商、烧杀村镇,名声很臭。
只有等他扶持永历帝反清时,才算真正的洗白,不过之后他脑子又糊涂了,投了满清,还被杀了脑袋,和他早年海上投机经历有很大关联。
“就算是饿死,我也不投靠他。”陈士瑛满肚厌恨的说道,当千总这些年自己也没少和他交手,对他是知根知底,深知他是有利可图,才选择招安的。
绝对不能让他得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陈士瑛心中也知没银子官兵们撑不了多久了,不少士兵已经偷偷跑去福建,投靠到郑芝龙那边新成立的新福建水师去了,要不是他管着,福建水师就真的成了他郑芝龙一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