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霁眼皮重重一跳,不觉就想起上个月去镇北侯府时,在樨香院里巧遇沈二小姐的事。
当时见沈二小姐大病初愈,苍白脸儿显尽了病弱娇柔之态,身段也是细弱荏柔,与他行礼时,就像风中摇曳的花儿,轻盈地打着花摆,惹人心怜。
一时竟忘了立刻避开。
苏明霁知道这事不妥,自不好提及,便回答:“不曾!”
可武宁侯已经看出了端倪,语气沉了沉:“是吗?可今儿我去镇北侯府,镇北侯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我,该管管家里的后辈,莫要纵容后辈做些有辱斯文,有害体面的事,你倒是说说,他这话指的是谁?还能指是谁?”
镇北侯可没资格指摘武宁侯府的家事,他能说的只有苏明霁这个未来女婿。
苏明霁脸上不禁一辣,知道瞒不住了,就跪到地上,就将樨香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父亲,沈二小姐也是至诚至孝之人,因沈老夫人身子不好,胃口不佳,才去了樨香院采摘桂花,为沈老夫人做点心,原也只是巧遇,是因沈二小姐身子不适,我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能及时避开……”
武宁侯已经听得面色铁青。
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见了沈二小姐不立马避开,还主动凑上去扶一把,他是脑子进水了吗?
圣贤书都读进了狗子里去了?
都有了肌肤之亲,谁会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还口口声声为沈二小姐解释开脱,维护沈二小姐的名节,当真没有半点心思?
苏明霁见父亲已经动怒,连忙解释:“父亲,是我思虑不周,行事不妥,惹人误会,我回头一定会好好跟昭嬑解释,昭嬑向来知礼又大度,想来明白了事情真相,就不会生气……”
武宁侯恨不得一巴掌挥到他脸上:“你和那沈二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当真对她没有半点心思?”
苏明霁忙道:“请父亲明鉴,我想娶的人一直是昭嬑,和沈二小姐之间清清白白,并无私情。”
他确实对沈二小姐生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也仅此而已。
知子莫若父,儿子这点心思,武宁侯哪会看不出来,他厉声道:“以后,不要再和沈二小姐有任何接触,镇北侯顾及侯府女儿的清誉,没有点明这事,我们也当作没发生过,莫要再触霉头。”
“回头你精心准备一份厚礼送给昭嬑,好好哄哄她,你们还有一年就要筹办婚事,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
明霁没有及时避开,是有不妥之处,那沈二小姐打着祖母的名义,与明霁私下见面,恐怕也不无辜。
侯府也是因此才没有将这事点明,还影响不到两家的亲事。
只要明霁搞定了沈大小姐,这事就能揭过。
苏明霁连忙应声。
武宁侯心中一松,语气也缓和下来:“明霁啊,武宁侯府从前显赫的时候,比起现在的镇北侯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谁让我们家押错了宝,站错了人?”
提起这事,他就忍不住肝疼。
那时,先帝还没驾崩,他刚承爵不久,因为没有军功在身,在武勋圈子里总叫人看低了一头,心中难免有些不愤,便犯了糊涂,想拥从龙之功,背地里接触了皇后娘娘母家显国公府,不慎掺和了党派之争。
哪知不久之后,皇后娘娘过继的七皇子染病夭折,后宫只剩娴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齐晟和九皇子齐雍。
先帝立了三皇子齐晟为皇太子。
今上登基后,皇后娘娘成了皇太后,太后娘娘一度把持朝政,这件事也一直没人知道,他还以为武宁侯府躲过了一劫。
直到皇上亲政之后,大肆剪除太后党,这事也败露出来,从龙之功,险些变成了从龙之祸。
父亲气得打断了他一条腿,以自己身体年迈为由,从中军左都督一职上退了下来,从此在家中荣养。
沈岐也是接了父亲的位子,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两家的亲事也是那时定下的。
“皇上念及我们家祖上的功绩,没有追究我们家,这些年,皇上和太后娘娘之间的争斗是愈演愈烈,朝野上下暗潮汹涌,我们家是两边不讨好,京里许多武勋人家都避着咱们,甚至是排挤我们家。”
也是明霁争气,皇上没在科举上打压明霁,就代表从前那事总算揭过了。
武宁侯总算松了一口气。
武宁侯继续道:“早些年,我们家给你请封世子,可皇上一直压着此事不提,我们家多番奔走,求了不少人,这才将世子请了下来。”
“皇上不想我们家继续走武勋的路子,爵位到了你这一代,估计就头到了,如今你好不容易入了翰林,咱们家以后就要靠你了,以后切要小心谨慎,莫要落人话柄,不然你将来如何能立足朝堂?”
苏明霁脸色发白:“是儿子错了。”
武宁侯轻叹一声:“镇北侯府深得皇上信重,两家的婚事一定不能出了差错,没了镇北侯府作保,皇上对武宁侯府仅有一丝信任,也要不复存焉,将来你入朝为官,也会举步维艰,便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你也该知晓分寸才是。”
苏明霁握紧了双手:“父亲,儿子知道了。”
祖父和父亲都让他一心读书,从不拿府里的事来烦他,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根本没想到他能高中进士,入选庶吉士,有一部分原因,竟是皇上信重镇北侯府,而武宁侯府与镇北侯府交好之故。
苏明霁心事重重地出了大厅,回到自己的院子。
长随杜松捧着一个盒子过来:“大少爷,沈二小姐那边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苏明霁想到父亲方才说的话,蹙了蹙眉:“退回去吧,以后莫要再收沈二小姐送的东西,这样不合规矩。”
杜松愣了一下,连忙称是,捧着盒子就要离开……
“等等,”苏明霁突然唤住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盒子上,犹豫了半晌,“这次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