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层,崔珏看向周子良,“你为什么没受到影响?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吗?”
周子良苦笑道:“不瞒府君,我已经活得太久了,而且活得战战兢兢。如果说我的欲望,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稳的日子,没有人拿我当怪物。我从未得到过权利与富贵,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滋味;我也没有什么更大的本事,这份安稳是我最深切的欲望。可是在现实中,安稳成了奢望,所以我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崔珏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禁戚戚然——没想到,天上的神仙还不如一个凡人活得通透,竟然还没有参悟“世间一切皆虚妄”的道理。
此时,城隍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崔珏惊讶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周子良拦住他,“府君,你不要出去!你的身份敏感,通天教主已经知道你是何人,你若贸然出去,是会被三界诟病的,不如我去看一看!”
此时,正是天光大亮之时,他作为地府判官,身无使命是不能主动接触凡人的。
当初在鉴阳城,每一次蒋歆都为他开了路引;现在蒋歆都自身难保,这路引更无从提起。
周子良快步走了出去,却不想慌乱至如此地步——城隍庙门口的大街上,人们四处逃窜,拖家带口,表情十分恐慌。
有几个机灵的想要躲进城隍庙,可是他们刚看见周子良,便又跑走了。
他觉得奇怪,随手拉过一个妇人。
那妇人梳着发髻,明显便是已经成亲的娘子。
周子良问道:“这位大嫂,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京城城墙内外竟如此慌乱?”
那女子告诉他:“这位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吧?守城的将士发生了哗变,我们得赶紧逃了……”
“哗变?!”周子良吓了一跳,惊讶地重复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战战兢兢地说道:“有人想造反……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逃了!”
说罢,她挣脱了周子良的手腕,逃向城内。
周子良想退回庙中,把这消息告诉崔珏,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那女子明显就是个普通妇人,却知道这些兵士“哗变”!。
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再想找那妇人,却也不见踪影。
他只能压下满腹的狐疑,退回庙中,告诉崔珏这个消息。
崔珏想了想,条分缕析道:“既然通天教主和申公豹能够激发出人们心中最深的欲望,看来这场兵变与他们做法也是脱不了干系。如此,你在城隍庙中躲避一段时日,千万不要出去!
“我猜,城中必然会有死伤无数,生死簿的记载也会出现纰漏。我得回趟地府,取来生死簿!你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伤了自己!”
周子良点了点头。
就在崔珏想进入梵塔甬道之时,周子良扯住了他:“府君,还有一件事。附近刚才有几个人想进入城隍庙,可是看见我之后便又逃走了,最后好像我是什么令人害怕的物件一样。我觉得这件事蹊跷,你可要当心!”
崔珏仔细看了看周子良,依然是那副敦厚的表情。这样一个知晓天庭地府所有秘心,却又长生不老不死的凡人真的没有欲望吗?
崔珏眼下也只能相信他了,“你不用多想,可能只是巧合。待我回去查阅生死簿之后,立刻与你汇合!如果在此期间,有人冲击城隍庙,你便躲在那泥塑神像的腹中。当初,京城之中达官贵人给城隍君塑像之时,便留了极大的空余之地,这也是地府梵塔甬道的入口。
“不过,你切记,你乃是凡人,就算是长生不老不死,也不要轻易进入地府。地府之中,阴气过盛,定会消耗你的阳气。你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周子良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倒不怕死,不过他不想给崔珏添麻烦,只能躲在那泥塑的雕像背后。
崔珏看他神情还算淡定,便也放下心来,转身进入梵塔甬道。
在半路一片漆黑之中,他听见了瓮声瓮气的说话声,“孟婆大人,府君真的已经去了人间!他在地府听到了众人的召唤,前往人间。你不要跟着去,免得遇到什么危险,再害得府君分心!”
而泰媪的声音显然是气势汹汹,“你怎么能够将府君一个人扔在凡间?你不要拦着我!现在地府本就没人愿意出头,如果现在府君在人间有了有什么差池,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不用了!”崔珏的声音从梵塔甬道深处传出来。
泰媪和鬼王听到以后惊喜万分,一起等在那秦广王殿门口。
崔珏从甬道出来,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告诉鬼王:“你去查察司将那生死簿拿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了解!”
鬼王得令之后,转身就跑。
秦广王殿门口一下子冷清了,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两个满腹心事的地府神官。
泰媪忍不住先问道:“府君,你刚才是去哪儿了?我本来以为你在地府,要去寻你商量怎么才能绝了通天教主的心思,才发现你竟然不见了!知道你去了凡间,我着实担心!现在蒋侯又不在,没人给你开路引,你万一真的与凡人冲撞,恐怕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崔珏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都没敢离开城隍庙。即便那京城已经闹了兵变,我也只敢在庙中打探。”
泰媪听了这话,一愣,“京城怎的会闹起了兵变?”
崔珏告诉她:“自从通天教主代替齐赟,现在凡间人人自危,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已经被调动起来。我也不知这是何等法术。今日之事,正是因为有人对自己的诉求得不到满足,所以冲击了城门上的兵将,让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紧跟着就闹起了哗变!”
泰媪听到这里,还是云山雾绕,“凡人怎么会欲望蓬盛?难道是有人故意施了法术,蛊惑了他们的心神?”
崔珏点了点头,“没错,我刚才在梵塔之中就听见了太医院的太医们的诉求,肤浅得几乎令人惊讶!还是周子良身在其中,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