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崔珏依然是人间地府两头跑。
在阳间,他放不下那几起冤魂作祟的案件;在地府,他和蒋歆每日都得对新来的鬼魂进行审判,还要抽出时间对桀骜不驯的依兰花精循循善诱,让他及早说清自己灵力的来源,以便追查其他散落魂魄的下落。
蒋歆当然也没有闲着。他和天庭之间的关系依然焦灼,龙王也对他颇为不满;他时不时地还要去寻找那避而不见的李天王,探寻老鼠精的灵力来源,避免其他鼠辈潜在人间。
一时间,地府的两位主官都是焦头烂额。
好在应霄云终于靠谱一次。
一日清晨,崔珏回到人间,照例去府衙点卯。
他刚到后堂,就被唐渊一把拽住,“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精神如此不济?”
崔珏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眼下住在义庄,担心我的师叔,所以心情一直郁郁……”
唐渊知道,眼下这几个受了冤屈的人还没能离开府衙,崔珏心里不满。
可是他也觉得自己委屈。眼下府衙没有能够做主的人,谁敢轻易放人?因为在陈建和过世之前已经把高承启和桂红是真凶的结论呈报给朝廷,他眼下就算想要将此事扭转乾坤,还是得通过官文呈报,以免自己受了牵连。
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崔郎中,你也知道,朝廷之事并非我一人说了算,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出现,你也不必太过着急。”
崔珏微微笑道:“唐推官哪里的话,我自是知道您的难处。只是身为弟子,我难免有些担心自己的师叔。您大可不必吃心。”
唐渊心里愤愤——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埋怨自己,却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着实令人恨得牙痒痒!
前几次对他进行试探,却被他滑不溜手地躲过了,可见这人绝非一个乡野郎中那么简单!只是眼下的烦心事太多,没有时间再去和他计较,只能忍他一段时日。
想到这里,唐渊又堆起了笑脸——假得很——“崔郎中这话,就让我放心了!我们只有查实这些案件以后,才能清清白白地放出高老头和桂红姑娘……哦,还有那四个孩子!可是现在这些案件还没等查出真相,陈大人又去世了;我们只能先查清陈大人死亡的真相,才能再去调查那三人死因。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嘛。”
“明白,明白!”崔珏依然保持那客气的笑容,就带两人虚以委蛇、互相试探之时,应霄云闯了进来。
他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嘟咕嘟喝掉了大半。
唐渊气道:“那是我刚斟的茶,你也不怕烫!”
应霄云点了点头,吐出舌头,“烫!“
唐渊气厥,“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看见你的样子我就头疼!”
应霄云横刀立马地坐下,“给你带来好消息,你却看我头疼,真是不识好人心!”
唐渊惊道:“是不是陈府的内宅有了什么消息?”
应霄云竖起大拇指,“你猜对了!那陈府内院的二等丫鬟说道,那日徐霍翁的确是到内院探头探脑过几次,都被管二门的丫鬟给劝走了;后来是内院的管事大丫鬟出来告诉她,如果徐大人再来,由她本人来处置,不必再管。所以那徐大人之后是否又进入内宅,就得问问管事的大丫鬟。”
唐渊听到这里,心下觉得有几分不妙,问道:“莫非你到陈府,让陈夫人将那管事大丫鬟交出来了?”
应霄云理直气壮:“那是自然!既然管事大丫鬟和徐大人打过交道,问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当然是去陈府要人了!”
崔珏和唐渊对视一眼,实在是不知做如何表情才好——这个应霄云真是行事不计后果、无所畏惧,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唐渊颤抖的声音问道:“陈夫人没将你轰出来吗?”
应霄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轰出来了,陈夫人不止将我轰出来了,还把我大骂了一顿!”
唐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活该!不过你竟然能劳动陈夫人亲自骂你,你也是个人物!”
应霄云梗着脖子说:“那又怎么样?既然人命关天,她是夫人也好,小姐也罢,总得让我们查案吧!于是我便没理她,等那管事的大丫鬟出了内院,我将她擒住,带了回来。”
唐渊眼看着就要昏倒,“那大丫鬟现在何处?”
“当然是在前堂呢!唐推官,你不还赶紧去问话?”应霄云觉得唐渊与其问他许多,不如去问那丫鬟。
唐渊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拉起崔珏,“走,咱们一起去前堂看一看!”
前堂只有两班衙役,那管事的大丫鬟稳稳地立在堂中央,似乎并没有把这小小的府衙公堂放在眼里。
唐渊到堂前一看,除了这两班衙役以外,就连平时在公堂上整理文案的录事都不见了。
可见应霄云这件事做的是有多莽撞,已经吓跑了所有人!
他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推官的位置上,问道:“堂下何人?姓甚名谁,报上来!”
大丫鬟迤迤然地伏身施了一礼,“奴家姓祝,小字秋燕,是陈府内院的管事大丫鬟,原本我是不能见外男的,可是你们府衙的应捕头竟将我生生带过来,你们辱了女子清白,可知以后将要坐罪的?!”
唐渊揉了揉额角,死撑着说道:“且别说坐罪不坐罪,人命关天,你得配合我们查明事情真相。如果以后真有什么罪责,我自会一力承担!”
祝秋燕冷笑一声,“你承担得起吗?你可知我家夫人是什么人?你这小小的推官竟然如此大的口气!”
唐渊摆了摆手,“你家夫人是谁,没得关系!我们现在只问你,你家老爷陈建和陈大人去世当夜,你可曾见过府衙内的右推官徐霍翁徐大人?”
祝秋燕眼睛一转,“我说过,我是内院管事大丫鬟,轻易见不得外男,你说的这个徐大人我没见过!”
“可是你们内院中的二等丫鬟曾经说过,那徐大人反复向内院窥探;你还告诉她,如果徐大人再来,就要禀报于你。”唐渊语气变得严厉,“我问你,徐大人到底有没有去过内院?你可好好想想,这事是瞒不住人的!你若说了谎话,我们自然从别的渠道问到,到时候你可能要比我们更先一步坐罪!”
祝秋燕脸色微微一变,低头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脸,想了半天没有说话。
应霄云立在唐渊的下首,突然开口:“祝丫头,我告诉你,你可别惦记着你们夫人还会来救你!你家夫人才是真正的闺中妇人,不可轻易见外男,所以我们即便是将你收押了,她左右不过是过来说项求情,但是她作为深闺妇人,也不可能过多干预府衙之事!所以你眼下根本没有退路,还不说实话?!”
祝秋燕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发白。
她自小跟在陈夫人身旁,就连陈大人都已经都给她三分薄面。近日,陈大人说过,过一段时间将她收房的,内院的小丫鬟已经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眼下陈大人已经死了,她又被押到府衙,陈夫人未必能救她。
想到这里,她缓缓开口:“那晚我的确见过徐大人,他后来是进到内院了……”
“你将他迎进来的,你与他有什么苟且之事?”应霄云直接开口问道,气得唐渊恨不得将他扔出公堂。
可是,这句话对于眼前这个在内院长大的丫鬟确实非常好用。
她瑟瑟发抖,突然跪下叩头,“各位大人明鉴,我与那徐大人根本就不认识,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正与他有关系的是我家夫人!”
唐渊恨不得紧闭双眼,捂住耳朵。
他堵住了崔珏的嘴,让他不把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可是却被应霄云这个莽撞人带回来的丫鬟莽撞地说开了!
一下子,公堂上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祝秋燕却像是没有感受公堂紧张气氛似的,“各位大人一定要相信我的话!那徐大人和我真的不认识,只是他自从送了我们夫人回家之后,对夫人颇有好感,几次三番来到陈府,说是赵老爷议事,其实是找夫人。”
唐渊本着既来之则安之,干完这票就告老还乡的心情,问道:“他与你家夫人可有苟且之事?”
祝秋燕点了点头,“有!夫人一向看不上我家老爷,觉得他为人轻浮,所以一直与老爷感情不睦。这次徐大人在送夫人回家的时候,表现得颇为殷勤,让夫人的心情极好。此后,徐大人也多次往来府中,老爷虽知道此事,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是要将我抬为姨娘。我以为他们夫妻二人各有各的章法,所以每次我便将那徐大人迎入后院,而老爷则在前院办公。”
应霄云听得火大,“这污糟事,还好意思往外说?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莫不是你要抬了姨娘,现在将污水泼到你家夫人身上?”
祝秋燕哭道:“我家老爷都死了,我这姨娘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