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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自打进入四月份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深山中的桃花到底开未开便不得而知了,反正扬州城中早已繁花落尽子满枝了。
泗水之上碧波悠悠,但见夹河两岸绿柳成荫,河边的浣纱女,还有画舫上的船娘们,均换上了薄薄的夏衫,她们挽起衣袖,毫不吝啬地展露江南水乡女子的娇柔和白皙,还有那隐约可闻的莺声燕语,软侬甜糯。
贾环穿着玉色的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平静地站在楼船的船首,一边吹着风,一边欣赏泗水河上独有的初夏春光。
岸边绿柳下浣纱的女子都是附近作坊的女工,发现河中楼船上的这名翩翩少年郎,无不赧然低首,只敢拿眼偷瞄,但是路过画舫上的船妓则豪放多了,眼见贾环生得年轻英俊,还是一身秀才的打扮,再加上乘坐如此豪华的楼船,明显是个大家公子,于是纷纷把本来就低垂的领口拉得更低,并且挥着手帕频抛眉眼,莺声呖呖地自报家门,邀请贾环下船一聚。
贾环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这一笑更不得了,那温润如玉的气质顿时让众船妓爱煞了,几艏画舫更是直接便往贾环所在的楼船靠上来,不过很快就被盐兵的长枪逼退开去。
那些船娘眼见楼船保卫森严,有官兵值守,只怕船上的人物不简单,于是只能遗憾地驶了开去,一名不甘心的船娘把双手荷在嘴边娇呼道:“奴家董小白,家住二十四桥的海棠馆,公子若肯赏光,奴家必扫榻以待,切记切记!”
贾环不由暗汗,旁边的石头一脸艳羡地道:“此女绝色,那里……又白又大,应该叫董大白才是,三爷要不要帮衬一下人家的生意?”说完舔了舔嘴唇。
“滚!”铁虎飞起一脚把石头这骚包踹到一边去。
船舱内的林如海看到这一幕,禁不住捋须失笑道:“当真是自古嫦娥爱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也!”
都转运盐使司张一栋亦笑道:“可不是,想当年你我何尝不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呢,奈何岁月声声催人老,如今只有羡慕的份了。”说着瞄了一眼站在林如海身后的两名书童。
林如海身后的两名书童约莫十来岁,生得粉雕玉砌,明眸皓齿,实在漂亮得不像话,一個呆萌呆萌的,一个眉若远山含黛,目以秋水为神,天然一股妩媚风流,仔细一瞧,竟然正是女扮男装的林黛玉,而那名呆萌呆萌的书童自然就是婢女雪雁了。
由于朝廷要增加财政收入弥补辽东军费的窟窿,不仅提高了盐税,还准备增发二十万盐引,两淮地区增产六万引,现在的盐场产能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林如海和盐运使张一栋商量后,决定增开两座新盐场,而这几日林如海自感身体好了许多,便乘船出行视察,选取兴建新盐场的合适地点。
由于林如海大病未曾痊愈,林黛玉放心不下,便扮作书童跟在父亲身边照料,而林如海这个人是比较开明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请贾雨村在林家坐馆,专门教授林黛玉的学问,可见是完全把林黛玉当成了哥儿来培养,所以此次出巡,允许林黛玉女扮男装随行也就不算出奇了,而且林黛玉向来体弱多病,也不事针线,整日窝在家里读书写字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林如海干脆带着她出来游玩一番。
此时林黛玉眼帘低垂,似乎有点神思不属,偶尔抬头看一眼船头甲板上的贾环,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如海轻咳一声道:“扫雪除尘,你们不用在此侍候着,且到外面顽一会吧。”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便离开船仓往船头去了,铁虎和石头眼见二人出来,知道对方身份的他们便十分机灵地转往别处去了。
“贾公子在此作甚?”林黛玉一边走近,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随之扑鼻而来。
贾环还是第一次见林黛玉女扮男装,既俊俏又妩媚,倒是别有一般动人的韵味,便开玩笑般道:“林公子来得好,你看这泗水畔绿柳如烟,远山近黛,当真是景不醉人人自醉!”
林黛玉白了贾环一眼,淡淡地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如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可见江南自是好的,不仅风光好,而且自古以来便盛产美人,贾公子倘若能一展才艺,在此临风吹奏一曲,呶,说不定对面画舫上的美人还会邀请贾公子作入幕之宾呢。”
此时下游方向果然有一艏十分漂亮的画舫迎面驶来,而且隐有丝竹声传出,几名妖娆动人的歌姬正在船上翩翩起舞。
贾环闻言笑道:“林兄好主意,这便吹来如何?”
林黛玉面带微笑,抿着樱唇不作声。
贾环笑了笑,果真取下腰间的笛子,凑到唇边吹奏起来,一曲幽幽的《绿野仙踪》便袅袅响起,清幽,寂静,空灵,荡涤人心。
那边画舫上本来吹拉弹唱,十分热闹的,这边的笛子响起,那边的丝竹之声倒是渐渐停歇了,船上翩翩起舞的几名歌姬,还有一众酒客也停下来,纷纷往楼船这边张望,眼见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正在吹奏笛子,旁边还有两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书童,顿时人人目泛异彩,当然,歌姬和酒客目泛异彩的对象自是不同的。
林黛玉本来还面带微笑的,此时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不见了,那些酒客肆无忌惮的目光让她颇感不适,要不是此刻作书童妆扮,她已经掉头就走了。
待贾环一曲吹罢,画舫上的几名歌姬已是满眼的小星星,其中一名瓜子脸的歌姬最是漂亮,笑嘻嘻地搭讪道:“敢问对面船上这位小公子高姓大名,吹的一首好曲子,奴家舞媚娘也略懂吹箫之道,斗胆请公子下船来共饮一杯,顺便交流切磋一番。”说完还抛了个妩媚的眼神。
雪雁作呕吐状,鄙夷地道:“三爷吹的是笛子,不箫,箫笛不分,可见你这人的水平也是有限,还敢大言不惭,快快退去,省得丢人现眼。”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此刻虽然女扮男装,但气质过于柔媚,而且肌肤润白如雪,一看就是女儿身,此时雪雁一开口更是无所遁形了。
舞媚娘眼珠一转,咯咯地笑道:“这位小妹妹有所不知了,吹笛子其实跟吹箫差不多,只不过是横吹和竖吹罢了,奴家虽然不会吹笛,但深谙吹箫之道,跟你们家三爷交流切磋一下自是没问题的,小妹妹,还有你旁边这位小妹妹若想学吹箫,姐姐也可以教你们哦,保证你们家三爷喜欢。”
此言一出,旁边几名歌姬立即掩着嘴咯咯笑起来,船上的酒客更是哄堂大笑,形容猥琐。
贾环不由皱了皱剑眉,这些风尘女子果然什么都敢说啊。雪雁虽然不懂,但见对方男男女女的均笑成那样,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了,不由脸红耳赤,暗啐了一声:“呸,不要脸!”
那些酒客猥琐的笑声让林黛玉更感不适了,赶忙拉着雪雁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首睇着贾环道:“环弟若真想上人家的船交流切磋,那我便不妨碍你了。”
贾环暗汗,不过林姐姐半含酸的语气倒是让他心头微漾,连忙跟了上去,笑道:“还是听林姐姐弹琴好些。”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船上哪来的琴?”
“那要不咱们手谈一局吧?”贾环提议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转身往船舱行去,心想,下棋也好,省得这人站在船头上招蜂引蝶的,正所谓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小小年纪,若学了琏二哥那般贪花好色岂不毁了。
于是乎,林黛玉和贾环二人便回到船舱的静室摆开棋局对弈起来。
林黛玉和贾环并不是第一次下棋了,在林如海养病的这段日子,两人几乎每天都下几局。林黛玉的棋力不弱,但跟专业段位的贾环比起来却还是有些差距,所以一开始输多赢少,不过不得不说,林黛玉的确聪敏好学,所以在贾环的陪练下提高很快,如今基本可以跟贾环杀个旗鼓相当了,虽然还是输多赢少,但胜负手一般在三子之内,假以时日,贾环还真未必能稳赢她。
雪雁不懂下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于是走到甲板上透气去了。
林黛玉托着香腮思考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一步妙着,于是捻起一枚棋子果断地落下,却见贾环看着自己微笑,不由一惊道:“莫非有诈?”
贾环摇了摇头道:“没有。”
林黛玉蹙起黛眉道:“那环弟你笑什么?”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只不过突然间想到一个笑话而已。”
林黛玉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笑话?”
贾环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眉目如画的林黛玉,不由心中一热,笑道:“林姐姐先告诉我你身上薰的是什么香,我再告诉你。”
林黛玉摇头道:“人家哪里薰香了。”
“没吗?我明明闻到了!”贾环说完抓起林黛玉的手,闻了闻那袖子,只觉那幽幽的香气直渗心脾。
林黛玉的俏脸一红,把手抽了回去,嗔道:“胡说八道,我可没有什么癞头和尚给开的什么冷香暖香的,也没有好兄弟替我收集花呀露呀的作药引子,哪来的香气,你若要闻香气,找你宝姐姐去。”
贾环暗汗,笑道:“好好的,又提宝姐姐作甚?”
林黛玉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告诉我,当初那《长生殿》的手稿,后来为何会在宝姐姐手里?还有那《桃花扇》的剧本,是谁让我抄一份给宝姐姐的,你不爱提她,我偏提她。”
贾环愕了一下,继而笑道:“那《长生殿》的手稿原是我卖给宝姐姐的,当时我还不知道买家就是宝姐姐,敢情宝姐姐还把那手稿留着,被你瞧见了。”
林黛玉噗的笑道:“我也听宝姐姐说了,当时你还卖了两百两银子,死活不肯降价,啧啧,你当年才多大,就掉钱眼子去了,还赚亲戚银子,羞也不羞!”说完伸出食指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
贾环趁势抓住林黛玉的玉手,用力吸了一口袖间的香气,笑道:“真香!”
林黛玉顿时霞生双颊,羞恼地拂了贾环一袖子,后者顿时捂着眼睛哎呀了一声。
林黛玉吃了一惊,只以为伤到眼珠子了,连忙紧张地凑上前查看,结果某人却笑嘻嘻地松开了手,眼珠子骨碌碌的,根本没事,气得林黛玉捏起粉拳便要捶。
贾环连忙笑着讨饶道:“林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要不我给您讲个笑话陪罪吧。”
林黛玉哼了一声道:“也罢,若不好笑,加倍处罚!”
贾环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道:“姑苏城外有座山,名叫黛山,山上有个洞,唤作林子洞。”
林黛玉皱眉道:“姑苏是我的老家,从来没听说过黛山,更加没听说过什么林子洞,怕是你自己杜撰的吧。”
贾环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听古勿驳古,林姐姐难道不懂?”
林黛玉只好气道:“那你继续讲,我不插嘴就是了。”
贾环笑吟吟地道:“林子洞里住着一群耗子精,这一日正好是腊初七,老耗子在洞中升座议事,把一众大耗子小耗子都召集到座前,说道,明日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然后拔出令箭一枝,遣一能干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道,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
老耗子忙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
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
林黛玉正听得入神,贾环说到这里却闭口不言了,于是好奇地追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