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顺利吧，只是多耗费了一些水”
井场。
王满银见到了张勇浩。
后者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井场，算是将负责人的职责贯彻到底了。
他自己也清楚今时不同往日。
要是以前，自己是不可能这样长期待在井场的，从来都是甩手掌柜的姿态。
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不再是打井队老板，反而还欠了不少的债，全靠着王满银给他的那百分之十股份东山再起呢。
要是再不尽点责任，哪天王满银一不高兴，直接把他踢走，也不是不可能。
“前几天发生了一次漏水事件，大概额外耗费了将近1000方的水，其他方面，倒是比较正常”
张勇浩继续说道。
一口井从开钻到完工，不是说彻底没有一帆风顺的情况出现。
只能说，大部分的打井队都会遇到一些意外，发生一些额外损耗。
在这些额外损耗中。
只要代价不是特别夸张，那也都能接受。
就拿王满银他们现在打的这口井来说，只是多损耗了一些水，换成钱也不是很多。
确实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这一点张勇浩非常有发言权。
想他还是打井队老板的时候，一场意外失火事故所完成的损失那才叫大呢。
“估计多会儿能停钻”
王满银问了一句。
正常来说。
一口井打到现在，具体停钻时间其实是不由打井队说了算的。
而是由地底下到底有没有石油说了算。
打井队们所能知道的，只是一个大致深度。
比如打井开始前，结合井场的地势等因素做一番分析，再加上过往打井的经验，最终得出一个大概数字，这口井到底应该打多深。
就比如这口井打算打到2000米停钻。
那么当深度还没来到2000米就已经出油时，显然是可以直接停钻的。
而当深度已经达到2000米，甚至超过2000米还没有出油时，那同样得停钻。
只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打了一个没有油的干窟窿。
“距离我们开钻前计划的最终深度不到200米了，所以最坏的结果就是明天早上停钻”
张勇浩如此说道。
其实，他现在是非常忐忑的。
姥爷陂这个指标点是王满银一手要来的，原因也只是凭直觉。
所以他对这口井能否真的打出油一直持怀疑态度，一直没有信心。
他刚才所说的最坏情况其实就是指打一个干窟窿出来。
要真是那样，气倒是不太气，只是会很无奈。
幸苦了这么长时间，苦涩的感觉难免会有的。
“黄石乡境内与咱们差不多一起开钻的打井队至少有5支，据我所知，截至目前还没有一口井打出油来，这其中有三口和咱们一样，都到了最后阶段，至于另外两口，则已经正式宣告停钻了，直接是两个干窟窿”
张勇浩又说道。
对他们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王满银没有再说话，而是在井场四周到处闲转了起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
他们这个井场面积并不是很大，当初负责推井场的那些人，只勉强推了一个刚好达到采油厂要求的井场面积出来。
和那些大井场相比，其实是有些小气的。
但这也很正常。
那些负责推井场的人，也很聪明。
他们是从采油厂手里承包的活，那当然是咋样节省成本咋样来了。
“老梁，想家了？”
王满银在蓄水池边碰到了收水员梁满仓。
直见后者一个人手里提留着一根烟，坐在水泥袋上面望着东北方向发呆。
他很清楚，梁满仓是河南人，家乡正好就在东北方向。
“老板”
看到王满银，梁瞒仓立刻站起来。
与两个人第一次相遇时各自的身份不同。
如今的王满银是神出鬼没的打井队老板，某种程度上来说把握着他梁满仓的命运。
所以他除了尊敬还能再干什么呢，那怕从年龄上来看，自己足以担当王满银的叔伯。
可这些称呼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又能值几毛钱呢。
梁满仓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一直身处社会最底层，他太感同身受了。
“老梁，要是真想家了，可以抽空回去看看”
王满银倒是没什么架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梁满仓的身旁，并且给后者递过去了一根烟。
如果是别的老板，或许真不能明白梁满仓他们这些人曾经经历过什么，不清楚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可他王满银不同。
前世的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不比梁满仓他们这些人少。
太清楚这种处在社会最底层的感觉了。
“还是算了吧，来回一趟路途遥远不说，光是盘缠就得不少”
梁满仓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想回家看看，而是条件不允许。
长时间离开井队回家是要被扣工资的，再加上一路上各种盘缠费用，回一趟家的代价确实太大了。
对他们这些离开家千里之外的异乡打工人来说，每年也就只有冬天能回家待那么两三个月。
其他时间，想都别想。
比如前段时间的端午节。
他们只能在打井队过。
“要是真想回，就直接去找老严，我不会让老严扣工资的，反正这口井马上打成了，大家伙多少可以休息几天”
王满银看了一眼梁满仓，一本正经的说道。
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艰难生活，所以王满银才能更理解梁满仓他们这些人。
为此，他决定给自己的打井队立一条规矩。
工人们可以在停钻期间回家探亲，井队在此期间不会扣工资。
“还是算了吧，这口井估计没什么情况了，咱们还是别休息了，赶紧去下一个井场”
梁满仓叹了一口气。
他和张勇浩一样，同样不认为这口井可以打出油。
因为姥爷陂这里的地势太凸了，看着就不像是有可能打出油的坐标。
根据多年打井经验，那种地势不是太陡，偏凹型的地形才更有可能打出油来。
“谁说咱们这口井是干窟窿的？”
王满银刚张口反问了一句。
另一边。
也就是二十几米开外的钻台，突然传出了一阵很大的声响。
两个人站起身回头一看。
一幅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已然浮现在面前。
直见钻台中央的钻眼，一股黑色液体不停的往外喷洒。
瞬间就将附近的工人给淹没。
可这个时候。
似乎没有人觉得这种野蛮喷洒不对，反而一个个欣喜若狂，大声欢呼。
“石油？”
梁满仓的脸颊红涨了起来。
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的石油人。
他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那些正在喷洒的液体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他们心心念的石油啊。
“是啊，是石油”
王满银回了一句，紧接着就和梁满仓前后脚冲到了钻台前。
“老板，出油了，而且非常旺”
打井队队长严宏兵此刻浑身全都是黑漆漆的石油，俨然一个黑油人。
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反而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向王满银呼喊了起来。
对他们这些打井工人们来说，同样是希望能打出油的。
说的再明白和现实一点。
一口井要是能打出油。
他们所能拿到的工资也要比往常多一些。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大家前后努力了将近一个月，谁也不想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是很旺”
王满银此刻的心脏也砰砰直跳。
虽然早就知道这口井会打出油，甚至出油量还非常不错。
可是，这种现场亲眼目睹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钻台上面。
石油就像是喷泉一样，一股接着一股直往出冒。
这种场景太震撼了。
“停钻！停钻！”
短暂的庆祝过后，严宏兵挥了挥手，示意工人们赶紧忙活起来。
这口井打到现在，无疑是要多成功就有多成功。
看到石油。
即是最好的结果。
“满银，这出油量？你可真是神人啊”
距离钻台十几米远处。
张勇浩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
他刚才只是小眯了一下。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竟然真打出油了，而且这出油量非常夸张。
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给予王满银送上大拇指。
踏马的。
一个直觉竟然准的如此可怕。
不仅打出了油，而且还是很旺的那一种。
他张勇浩在石油打井队这个行算是老人了。
说实话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出油量。
要是照着这个势头来看。
这口井正式投产以后的出油量恐怕会创造一个新的记录。
而他也明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王满银。
如果不是王满银坚持要选姥爷陂这个标记点，今天这一幕是不可能上演的。
一想到后续会有一大笔不菲的资金奖励，张勇浩就高兴的跳脚。
“赶紧联系采油厂，让他们派人过来，尽快对这口井的出油量做一个研究预测，以及尽快推进后续试油、测井、录井的各项工作”
王满银向张勇浩嘱咐道。
既然打出油了。
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马上确定这口井的出油量到底是一个什么水平。
这得由采油厂派遣专业人员来测试。
而等测试结果出来以后，他们也可以尽快向采油厂交付这口井。
后续的流程其实有很多。
想要尽快再打下一口井，甚至是拿到这口井的工程款和奖金，这些后续流程就确实需要尽快推进。
“放心吧，我马上就去办，采油厂那边肯定会非常重视的”
张勇浩信心满满。
对采油厂来说。
哪个打井队能够打出油，他们同样非常关注，也会非常重视。
毕竟对他们来说。
最终抽出石油才是根本目的。
“我估计开发科科长周金荣说不定也会来”
张勇浩继续说道。
他们这口井的出油量视觉冲击太强烈了，大概率会引起采油厂上上下下的高度重视。
像开发科科长周金荣他们这些人，平时基本上会待在办公室里，可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明显会坐不住的。
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和他们每个人的利益同样是息息相关的。
当天下午。
在严宏兵的调度下，正式停钻。
整个井场的氛围非常欢乐。
张勇浩特意指示负责做饭的厨房那边，把好肉好菜都拿出来，好好做一顿晚饭，犒劳所有人，也算是提前进行庆祝。
其实当石油像喷泉一样冒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口井的出油量最终是不会差的。
提前庆祝没什么问题。
王满银身处其中。
这种时候，他当然没有理由离开。
一夜狂欢之后。
翌日。
上午十点多。
采油厂的人果然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领头的是采油厂研究室一组组长潘瑞生。
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
他看起来是个职业狂。
刚到井场就率领手下的人进入了工作状态。
张勇浩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做得不错，又是递烟，又是给水，对采油厂的那些人招呼的很周到。
两个小时后，石油样本采取完毕，其他工作也陆续完成。
按照潘瑞生的说法。
最多三天时间，他们研究室就可以根据今天采集的这些数据和样本最终得出一个大致的结论。
而这个结论正好就是这口井正式投产之后每天所能抽出的石油量。
看着潘瑞生他们离开。
王满银的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微笑。
他倒是想起了前世曾听说过的一些传言。
就是这个等待采油厂研究室分析结果的流程中。
其实存在着许许多多的“暗手交易”。
所谓的暗手交易：有些没有打出油的打井队老板会给研究室的工作人员行贿，让他们最终得出一个这口井有出油量的事实。
也有的打井队打出了油，但是打出的油量显示不是很好，不是很多。
这些打井队的老板同样没有闲着，同样会想尽一切办法走关系。
目的也很简单。
那就是让研究室最终得出的结论表明他们打的井出油量很好。
在王满银的印象中。
这种情况当下还好，还不是很普遍。
可再过几年，其实非常的普遍。
很多人都曾调侃。
所谓的打井队不再是打井队了，而是行贿队。
采油厂有很多部门。
在这些部门当中。
公认的最黑暗的，最有权势的部门就是研究院。
研究院下分研究室和研究所。
每年都会有不少人被查出贪腐问题。
可最终的主旋律则是：前腐后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