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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冰火对撞

作者:稚楚字数:6062更新:2024-10-01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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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在周淮家躲了两天,周六上午,秦一隅被赶了回去。

一方面是因为周淮新处的小男朋友来了,他在只会碍事,还老引起误会,只好闪人。另一方面,周淮控诉他半夜偷吃了他买的巧克力蛋糕,但秦一隅压根儿没起夜,一觉睡到大天亮。所以他恨恨地认为这就是周淮赶他找的烂借口。

走到出租屋单元楼下,秦一隅随便一低头,脚步一顿。

“嗯?”他发现自己新换的白T恤上有一道可疑的褐色痕迹。

“什么玩意儿?”

他抓起衣摆拿到鼻子跟前一闻,居然是巧克力的味道!

“至于吗?”秦一隅想不通,“赶就赶呗,还玩儿陷害。”

他一边上楼,一边埋头发消息骂周淮。手指点了发送,脚步也刚好拽着身体来到家门口。秦一隅一抬头,又笔直坠入深渊。

出租屋的防盗门、墙壁、地上,到处都被泼上了猩红的油漆,写满了不堪入目的话,一个个字张着血盆大口,醒目得像livehouse屏幕上的歌词,像音乐节台下狂热乐迷挥舞的旗。

欠债还钱,的确是天经地义。可这明明不是他欠下的,凭什么他来还。

做爹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儿了,爽了射一发,白捡一孩子,其余什么都不用管,混得好可以吸血,废了也能子承父债。

谁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不是就是嘛。

大概次数太多,有些麻木,讶异仅持续了一秒,秦一隅又恢复到自暴自弃的状态,只觉得厌倦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事儿会再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搬来才不到两周,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又来了。

烦死了。

抬手摸了一把,油漆都快干了,算了算时间,怎么说也是一两天前了。

那时候正好不在家。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他也懒得分辨,打算先开门拿东西处理一下,刚要低头开锁,却发现地上有东西,只是被泼上了油漆,红彤彤一团,差点没看到。

是伞。

呼吸一滞。

原来是给他的那把。

他来过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把伞被收得这么规整过。

丝毫忘了油漆会弄到手上的可能,秦一隅拿起了那把伞,腾的一声撑开,转了转。莫名地,心中生出一丝熟悉感,秦一隅下意识将伞放在头顶,抬头,久久望着那一片红。

最近他的记忆总是会忽然回到中学时代。

当时的他和现在一样,经常犯困,总是找各种地方睡觉偷懒,空的自习教室、操场、天台,体育馆里的座位,他都睡过。

记忆中有一次是在天台,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天空像蓝水晶一样澄透,没有一丝云。午休时他跑去那儿写歌,写着写着就躺下睡着了。

吵醒他的是雨。

半梦半醒间,雨滴到指尖,很凉。惺忪的睡眼艰难打开,朦胧间,出现在视野里

的不是落雨的灰色天空,而是一方红色的庇荫。

一把陌生的、支在地上的红伞,在风中轻微地晃动,像一朵孤独的木棉花,刚好为他落下。

尚未完全清醒的秦一隅盯着这把罩在头顶的伞,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也被人盖了透明雨衣。

灰白的水泥地面还没完全湿透,雨刚下不久。

会是谁呢?他起身,举着伞寻了一圈,又下了楼梯,一无所获。

后来他发现,在自己的少年时代,时常会出现这样古怪的事,就像灵异漫画里的情节。

于是在心里,他为这个人起了一个外号——小幽灵。

那把红色的伞,只是小幽灵留下的第一个印记。

颇为有趣的是,他清楚地意识到,那人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被发现。因此,在后来一次次遇到类似状况时,秦一隅也开始装糊涂,不去抓他的马脚,不试图揭开真相,当做是一种心有灵犀的猫鼠游戏。

直到这个小幽灵彻底消失。

他也从少年时代剥离,成为无趣的大人。

“泼了油漆……”秦一隅望着头顶的红色,自言自语,“真的好像幽灵同学的伞啊。”

慢半拍地低下头,他发现,原来伞下还压了张纸,只是因为被泼了油漆,大半张纸上的字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右下角一小块是干净的。

是手写的贝斯谱。

秦一隅捡起琴谱,心跳忽然变得很重,像军鼓猛打在胸口,耳边没来由出现幻听,不过不再是救护车的声音,而是南乙那晚的贝斯线。

从回到这里,到目睹这一片狼藉,他都没骂半句,也没有一个字的抱怨。可现在,他却不由自主地开口骂了出来:“操。”

“这还怎么看……”

对面的门突然打开,手里提溜着垃圾袋的邻居小哥走出来,对方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在原地愣了半天。

秦一隅清了清嗓子,起身,抬了抬棒球帽的帽檐,挤出一张还算和善的笑脸,连连说了抱歉。

“一会儿我肯定弄干净,我有经验,没弄您家门上吧,真是不好意思了。”

男生有些吓到,摆了摆手,又问:“不用报警吗?”

“没用的,我试过了。”秦一隅又笑了,“最多拘两天,有时候他们还会找那种没学上的未成年,这样连拘留都不用,充其量口头教育几句。”

说得有些多了。

秦一隅再次说了不好意思,打算以此结束话题,没想到邻居小哥又开了口。

“前天还好好的……我下去买早点的时候,还看到一个男生站在你家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他顿了顿,怕被误会又解释道,“不过应该不是他干的,他没拿油漆。”

是南乙。

秦一隅脸上的假笑不自觉消失了,问:“高高瘦瘦,耳朵上一溜耳钉,是吧?”

“就是他!我买完早点上来他还在,他还拿了张纸垫在墙上写字呢。”

小哥笑呵呵的,补了一

句:“挺帅的(),我就多看了两眼。”

秦一隅瞟了他一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眼吧,谁知道这小哥吓得一激灵,又连忙补了一句:“你也挺帅的!”

倒也不是这意思。

“谢谢。”他有些敷衍,“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收拾,回见。”

说完,他低下头,顺手将琴谱翻了面,没想到背面竟然还有,只不过不是谱子,是几行力透纸背的字。

秦一隅从没这么认真地读过什么。

但很可惜,最后一行被油漆染到,无论他读得多么仔细,拿多么近,都看不见了。

“操你大爷。”秦一隅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解锁,找到了周淮的电话。

下午五点半。

“就是,我操你大爷!”

梦岛里,带头打架的一个男乐迷骂这句骂得格外洪亮,周围人群立刻一拥而上,场面差点儿兜不住。

谁知就在这时,另一个戴牌儿的工作人员从入口跑出来,气喘吁吁大喊“能进人了”,霎时间,排在前头的人都呼呼跑向检票口,跟开闸泄洪似的,谁也挡不住。

“是真的要开始了!”

的确要开始了。

南乙三人此刻已经被逼到现场,迫不得已和调音师做最后调整,准备候场。

迟之阳和场工大吵了一架,其中一个人态度不好,两人差点打起来,被其他人拦住。

南乙站在一旁安静擦琴,严霁哄好了迟之阳,和调音师聊起来。

调音师解释说:“设备原因,彩排的时候吉他的现场效果特别差,这会儿还没调好呢,平时也就算了,今儿是要比赛的,不能糊弄,还是得重调。你们这组没吉他,影响不大,所以调到前面开场了。”

“放屁!哪能这么寸?”迟之阳本就没完全压住火,听到这话气血又上头,“什么设备原因,肯定有人搞鬼了!”

调音师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疼,只好挠头,“没办法啊,顺序已经定了,我又做不了主。”

他递过来一张纸,“你看,确实是把所有没吉他的都往前调了。但全场拢共就俩,另一组是爵士乐队,排你们后头。别说了,你们快确定一下调音效果吧,马上开始了,评委都在二楼坐下了。”

别说评委,就连架子鼓都被布好了,南乙知道这事儿已成定局,不打算辩驳。

隔着一堵墙,他听到观众入场的动静,骂什么的都有,表演还没开始就在齐声喊话。

不过不是“安可”,是“退票”。

这里根本不像livehouse,完全就是个炸·药池,现在随便投点什么到台上,都是一点就炸,都得当炮灰。

站在后台,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主持人的介绍。

“……海选结束后,将有20支乐队入围,进入CrazyBand的正式比赛中。”

“除了台下1600位听众,我们还有两位专业评审,他们的一票等同于200票,总计2000票

() 。和听众们的玫红色手环一样,评委投票时,天花板的灯柱将会亮起玫红色灯光,直通舞台……”

冗长的串词结束后,终于轮到了开场乐队的介绍。

听着主持人的声音,南乙有些灵魂出窍。

“接下来欢迎我们第一组乐队,也是开场乐队——”

“退票!退票!退票……”

按照彩排时走过的路,三人上了舞台,场地不大,灯光还没开,这里黑压压一片,和台下观众区只隔着一排围栏。

戴上耳返前,下面的每一句抱怨、辱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南乙很少戴隐形眼镜,今天戴了,不太舒服,很干涩,他转了转眼睛,尝试克服。

坦白讲,他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次演出竟然会是这样的。

但也无所谓了。

台下一张张暴躁的脸汇成一片海洋,烦躁的热浪几乎要冲到他们脸上。

“这什么乐队啊,听都没听过。”

“不认识,新的小乐队呗。退票退票!”

“别想推小乐队糊弄我们,退票!”

“杏仁核什么时候上?”

“能不能别他妈把手机举那么高!看演出还是看你手啊!”

“开场的是谁?”

是你爹!

迟之阳燥得慌,耳返里的click跟电子木鱼一样哒哒哒敲着,越敲越烦。

站定后,他听到了导播的声音。

“开始,三、二、一——”

黑暗中,南乙回头,习惯性冲他歪了歪头,这是他们每次排练时都会有的动作。

迟之阳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右侧,严霁正好也看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种好脾气的笑容。

他忽然就冷静下来。

练了这么久,总不能因为傻逼们放弃吧。

活动了一下脖子,迟之阳抬起手,扬起鼓棒。

“咚——”

随着鼓槌砸下,灯光和舞台屏幕同时亮起。

一瞬间,黑色空间、黑屏幕、压着鼓点节奏闪动的红色灯光,屏幕上如血一般溅开的猩红字体,通通挤入整个昏暗空间,视觉效果极具压迫性。

三顶红色追光落在他们身上,身后,大屏幕上播放着严霁制作好的背景视频——一颗血红色心脏随鼓点沉重地跳动,是尚未苏醒的野兽之心。

严霁穿着剪裁合身的灰色衬衫、黑西装裤,戴银丝眼镜,袖口挽到小臂,领口的扣子也没扣,露出锁骨。他背了架黑红配色罗兰战斧键盘,弹奏时会微微皱眉,少了私底下的平易近人,骨子里的逆反和倨傲随节奏释放,格格不入的精英气质和摇滚气场相冲撞,反差感极强。

迟之阳穿着浅灰色牛仔外套,脖子上戴了金色铆钉chocker,右手戴了红色荧光护腕。一打起鼓,他的状态就变得很疯,将自己完全地投入到节奏中,低着头,一头银白发随着节奏晃动,身后的小辫子被他甩到胸前,像一根细长的银弦,

在台上闪着光。

刚开场就打得很凶,宽大的外套衣领渐渐往右边滑去,露出里面的黑背心和半边肩膀。

南乙站在舞台左前方,挨着地返音箱。

他穿得最普通:黑色短袖、深色牛仔裤,踩了双皮质短靴,头发半扎,全身上下少有的亮色就是腰间的银色皮带扣,以及耳朵上扎堆的金属耳钉,星星点点的冷色在黑暗中闪烁,被红灯镀上一层迷幻的光晕。

晃动的追灯,一寸一寸勾出他身形的轮廓,肩颈、细腰、长腿,握住琴颈的修长手指,手腕突出的骨峰。

在这个红色禁区,每一处细节、每个感官体验,都被摇滚乐无限放大。

“贝斯手长这么帅是认真的吗?好高好苏。()”

“长得像个根音战士……一看就不会弹琴。?()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鼓手的白毛和小辫子都好酷啊。”

“不是,这组是卡颜队吧,谁家好键盘手穿正装上台啊。”

“嘁,最看不上靠脸混滚圈的……”

渐渐地,台下的声音从最初的愤怒,转向对他们的议论,但打动还为时尚早,台下依旧是一副死寂的黑海,没有一丝光。

没有一个人亮起手环。

就在这一刻,低沉的贝斯生猛闯入,南乙低头,迁就过低的话筒,用最冷淡的语气沉声说出歌名。

“《狮心》。”

台下瞬间哗然。

“不是吧,无序角落的那首?”

“听着不像啊,编曲完全不一样!”

“改成后朋了??”

“疯了吧?比赛cover无落的歌不就等于自杀吗?还没吉他,无序角落没了吉他还能听???”

“秦一隅听了都要发笑。”

没等这些质疑落地,强劲的贝斯riff就压住一切。

全场静了三秒。

在线阵列音箱的扩音下,贝斯的低音极为明显。沉而重的低音嗡鸣推着音浪,震荡开来,联合压迫感极强的鼓、冰冷迷离的合成器,组成连击的重拳,狂暴地砸向台下,狠狠撞击每一颗心脏。

前奏结束,合成器占据主位,贝斯暂止,南乙手扶话筒架,将麦克风拉高到自己唇边,动作迅速又漫不经心。

紧接着,他终于抬起头,第一次将看向台下的人群,也开了口。

屏幕里的心脏炸开,溅了满屏猩红的歌词,是南乙的手写体。

[诞生于钢筋水泥的丛林这里用心锻造流水线商品]

[不同的心相同模具切割出雷同造型]

右侧的严霁稍稍前倾身体,低声伴唱。

[丢掉剩余创造悲剧全天不间断公映。]

坐在二楼的评委赵楠眯了眯眼,盯住台上的年轻人,又一次低头确认了乐队信息。

他的确才18岁。

作为一个打造出许多支成熟乐队的制作人,他不是没见过好苗子,但像这么好的就太少了。

()完全是惊喜。

如果说(),秦一隅那样带有金属感的音色和极富戏剧性的表演风格像火?[()]?『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够疯,够玩世不恭,轻轻一点就挑起冷漠听众心底的能量,烧个彻底。

那南乙就是冰。

无论先前听众抱着多么极端的情绪,不论是躁动、烦闷、蔑视或愤懑,在他出现之后,都会被征服,回归欣赏live表演最本质最原始的状态——震撼地仰望。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紧逼挤压切分打样]

[跳动着送入制造零件的工厂]

南乙的音色底色很冷,下巴微抬,面无表情。

台下的听众仰着脸望向他。看他从小臂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看他唱歌时会露出的对称又尖锐的犬齿,看他映着绚烂灯光却依旧很空的瞳孔。

这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在乎,好像对什么都一样,无论是开场、是台下代表成败的手环,还是比赛本身。

因为这种舞台魅力,很多人甚至都忽略了十分关键的一点:这首歌的节奏和律动全部被重写了。

赵楠知道,这种以贝斯为主导的改动,一定也是由这个贝斯手推动并实现的。

原版有种强烈的“愤怒感”,那是由重型鼓点和重复的失真吉他构建出来的。而这个版本完全跳了出来,抽出骨架,填上全新的、以贝斯为主导的脉搏,更沉,更低,融入后朋的暗黑、阴郁,鼓点也没那么急,改得更稳,而合成器的音色又更添迷幻。

但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却没有动摇原曲的内核。

依旧是愤怒,只是变作冰冷的、漠然的愤怒。

从火海坠入冰窟。

[攻击撕咬挣扎反抗]

南乙抬眼,红色的光落在他浅色的瞳孔,像狼的血瞳。

这首歌,台下的乐迷几乎人人都听过、都会唱。谁当初没被舞台上的秦一隅迷倒过?

理智上,他们本能地抗拒颠覆性的新编曲,抗拒全新的演绎,但身体是诚实的,尤其面对台上这个神秘的贝斯手兼主唱,这张冷淡的新面孔。

人群开始躁动。从最初的排斥和愤怒,转变到沉默的震惊,而现在,已经有人从那种震撼中走出来,纵身跳入这音浪。

之前黑沉沉的听众池,也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洋红色灯光,如同形成燎原之势的鬼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舞台上,南乙一脚踩上音箱,灯光迷离,晶莹的汗水从他的下颌角滑向侧颈,手臂随着离弦的动作甩开。而台下,亮起手环的乐迷们跟随节奏蹦起来,如同被他所指引的信徒,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唱出了下一句。

那是曾经会被秦一隅喊着唱出来的歌词。

[可惜我有颗过分生猛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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